第九十一章 一日一夜
今出川向來不會敷衍別人，所以在答應了生田之後，她便已經默默地在心裡做好了計劃，最終，兩人特地空了一天半出來，選擇在下午過去，第二天下午回東京。
不過，看著眼前背著小書包的星野南，生田有些無語——小渡還真帶了這個電燈泡。
小南倒是可可愛愛地揮手和她打招呼，「生田醬！謝謝你和小渡的邀請哦。」
生田緩緩扯出一個微笑：「你還真答應了，也不怕我們把你賣了。」
小南歪著頭看了她一眼，笑著給她的心扎了一刀，「其實小渡還邀請了飛鳥來著。」
生田默默地看向她，開口問道：「那飛鳥呢？她在哪裡？」
生田開始在四周左顧右盼，搜索起飛鳥的身影來。
「別看了，飛鳥本來還很高興，很想來的，但是聽小渡說還邀請了我們兩個，就錘了小渡一下，黑著臉走了。」
小南在賣隊友這方面，比起花花，也是不遑多讓。
生田摸著下巴開始思索起來，突然臉上一涼——剛剛去買飲料的今出川，現在正把一罐冰咖啡輕輕地貼在她的臉上，眼帶笑意看著她：「你在想什麼呢？」
生田連忙搖頭，有些心虛：「我沒想什麼。」
今出川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但沒有多問，只是把咖啡塞進生田懷裡，又把另一瓶飲料給了小南，然後看了下時間，「可以出發了——」
東京沒有直達伊勢的路線，需要先乘坐新幹線到名古屋，然後轉車，有些麻煩，但是沿途的風景很美。
一上車，小南便在小渡肩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開始打起瞌睡來，生田則面對著她們坐著，眼神有些幽怨。
「你幹嘛這麼看著我——開心點哦。」
今出川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終於收回了本在看窗外風景的眼神，分了些注意力給她。
生田突然注意到她纖細的手腕上黑色的手繩——和幾年前一模一樣，甚至沒有多少變舊了的痕迹，可見主人的用心保護。
莫名而生的悶氣又莫名消失，興緻突然高漲起來。
「果然夏天還是需要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
她興緻勃勃地說。
不明白生田為什麼心情轉換得如此之快，今出川繼續看向窗外，繼續嘴硬道：「還好——今年夏天已經出門了太多次了，下次不要叫我了。」
生田也看向窗外一望無際的藍天——果然是夏天的顏色啊。
三人到達伊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天色還很好，而且，關西小城的氛圍和東京完全不一樣。
今出川對這裡很熟悉，但是生田和小南倒是時不時發出驚嘆，這讓今出川想把橋本對自己的評價送給她倆——果然是城裡的孩子！
「先回我外公家吧——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可以看日出，然後參觀完神社，可以去到處觀光一下，下午去海邊散步，最後一起回東京。」
今出川順利地帶著她們找到了正在站外等候的外公的司機，禮貌問好：「島津叔叔，下午好哦。」
島津有些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寸頭，接過她的背包，「小渡——好久不見。這是你的朋友吧，我送你們過去。」
今出川點點頭，替生田和小南打開車門，示意她們上車。
小孩子在大人面前難免會有些拘束，這兩個人此刻是難得地安靜，規規矩矩地上了車。今出川在心裡對此狠狠嘲笑了一番，選擇了坐在副駕駛上。
汽車平穩地穿過小鎮的喧嘩與神社的煙火，慢慢地爬上山坡。
此行的目的地，今出川的外祖父家，就坐落在這裡的半山腰上——一座被植被環繞著的古雅的和式建築。
向島津叔叔道謝之後，今出川領著生田和小南走近了家門，之前外公就和她說過，他不會留在家裡讓她的朋友們覺得拘束，所以現在家裡沒有人。
不過惡趣味的今出川自然不會提醒生田這一點——讓這個笨蛋緊張一會兒也好，省得她以後再來糾纏她。
走進大門，迎面而來的是被外公精心打理好的院落——不過這三個人都不是會好好欣賞這種事情的人。
所以生田和小南只是嘴上習慣性誇了幾句，又毫無留戀地跟著今出川走進室內。
看著她倆換好鞋之後，今出川引著她們到桌邊坐下，「外公家沒有飲料的——我去給你們沏茶，不要裝得這麼一本正經了，今晚只有我們三個，我外公不會回來。」
生田瞬間放棄正坐，立馬趴在桌子上，哀怨道：「你不早說。」
今出川笑了笑，「旅行的話不就是為了放鬆心情嗎？我不會讓你們覺得拘束的。」
小南站了起來，湊到她的面前，有些不滿地推了推她，「逗花花就算了，為什麼要連帶著一起逗我啊！」
今出川默默笑了笑，沒有回答她。
把外公讓人準備好的晚餐擺到桌上，給她們兩個倒好茶，今出川雙手合十，難得地有了些儀式感。
「我開動了。」
桌上都是些很傳統簡單的菜式，但是尤其美味——不過看生田帶著些遺憾的眼神，今出川覺得或許外公低估了她的食量。
三個人磨磨蹭蹭弄好一切之後，已經到了很晚。
今出川本來想讓她倆睡客房，但是生田非常理直氣壯地認為旅行的意義在於合宿，她們得睡在一起——於是，最終她們三個人擠在了今出川的床上。
被擠在中間的今出川抱著被子，還是覺得很奇怪。
「三個人一起，不會很擠嗎？」
小南動了動，小聲嘟囔：「不擠。」
今出川繼續提出抗議，「那你不覺得熱嗎？」
生田直接把一條腿搭在了她的身上，「不熱。」
被這兩個人默契地堵了回來，今出川默默地閉上了嘴，不再抗議，而是緩緩把視線移向窗戶。
一束皎潔的月光趁今出川沒注意的時候已經從窗帘的縫隙中透了進來，映在了木地板上，也把蟬鳴聲帶了進來。
身邊兩個人的呼吸聲並不一樣——小南的呼吸聲軟軟的，生田則有些重，不過她們應該都還沒睡著。
於是今出川小聲問道：「你們睡了嗎？」
小南翻了個身面對著她，環住了她的腰，「還沒有——不過你不是說明天要早起看日出嗎，所以我正在努力入睡。」
生田倒是開始抱怨起來：「完全睡不著嘛——有點激動呢。」
今出川無奈地安撫她：「我聽出來你的激動了，不過還是早點睡吧。」
生田開始就這個問題和她掰扯起來，今出川強打著精神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她。
伴著偶爾傳進來的蟬鳴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雙雙進入了夢鄉。 ——
星野覺得自己彷彿被某種水草緊緊纏住，有一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花花的大臉。
她伸出小手推開了生田，很費力地從她的懷抱里掙脫了出來——小渡不在，於是自己成了生田胖虎的受害者。
小渡去哪裡了？
她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才將將六點。
但這個點，窗外已經亮了起來，只是太陽還沒出來。
睡意已經被生田弄得所剩無幾，星野選擇起床洗漱。
她用力地拍了拍生田的臉——但是這個人依然陷在沉沉的睡眠里，看來是不會輕易醒來了。
星野有些無奈地離開房間。
收拾好自己之後，她走出院落，想要呼吸新鮮空氣。
早上的空氣實在清新，而且遠遠望過去，還可以憑藉地勢稍微看到一點海面。
「小南！小南！」
是小渡的聲音，她順著她的聲音望過去，小渡正騎在自行車上向她揮手。
小渡今天很神奇地穿著大叔似的齊膝大褲衩和花襯衫，這幅裝扮倒是和生駒的打扮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很好看。
星野在心裡默默地這樣想著，然後朝她走過去，「小渡，早上好。」
今出川有些疑惑她為什麼起這麼早——反正自己是因為被生田抱得過緊而被迫醒來的。
「生田呢？
她問小南。
星野搖了搖頭，「沒有把她拍醒。」
今出川笑了一聲，「這個人，昨晚拉著我說了好久才睡，看來現在應該起不來了，算了，讓她好好睡覺吧，上車，我帶你去看海，還有日出。」
她拍了拍自行車後座。
星野乖巧地坐上她的自行車，沒想到她把自行車頭籃子里的小小草帽拍在了自己的頭上。
「這下有了些度假的樣子，哈哈。」
今出川惡作劇似地笑了笑。
看小南坐穩了，她的腳下開始發力，「是下坡哦，小南，抱緊我。」
風聲把她的清朗聲音傳得很遠。
星野緊緊環住了她的腰，在夏日清晨的風中。
雖然是下坡，但是今出川的自行車很穩，她一路帶著小南駛過這條長長的環山公路，又駛進一片平坦的正泛著漣漪的綠地中。
「大海雖然看著很近，但其實很遠啊！」
今出川稍微感嘆了一下。
星野放開了環住她的手，有些興奮，「小渡！你騎快點啦！」
今出川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是為了你的安全，所以才放慢速度的好嗎？你等著！」
她加快了動作，自行車的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來，耳邊的風聲瞬間變大，周圍的綠意泛起了更加明顯的波浪。
「好舒服啊。」
她由衷感嘆。
今出川有些沒聽清，「你說什麼？」
星野放大了音量，「我說——謝謝小渡！」
今出川笑了笑，開始繼續追逐大海。
兩個人到海邊的時候，地平線被火紅色渲染得有些模糊起來，微微泛著漣漪的海面也變成了太陽的顏色。
岸邊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個人人，大概也在等待日出。
把籃子里的塑料袋拿出來，她直接把自行車放倒在一旁。
「我帶了西瓜，還有草莓。」
她朝小南揚了揚手上的塑料袋，「早上吃冰鎮西瓜——應該沒有問題吧？」
星野忍住笑意，「我的腸胃應該還好。」
「那就完美了。」
今出川把拖鞋遞給她，兩個人換好鞋之後，挑了塊平坦的礁石坐下。
「小南，你要保護好我哈，我還是有點怕。」
今出川有些小心地靠在小南身旁，但心情還是很愉快。
「小渡為什麼怕水啊！」
星野沒有看她，大聲對著海面喊道。
「因為我小時候溺水過啊——是被一個姐姐救起來的。」
今出川也學著小南的樣子，雙手在嘴邊呈喇叭的形狀，大聲對著大海說道。
星野白了她一眼，從塑料袋裡拿出保鮮盒，慢吞吞地吃起西瓜。
「太陽出來了！」
今出川拉了拉她的衣角，「好漂亮。」
星野也看向日出的方向，為壯麗的景色稍微失語了片刻。
「小渡，我好喜歡這裡的生活。」
回過神來之後，她小聲感嘆。
今出川拍了拍她的頭，「你才住了一晚上，現在說這個也太早了吧！」
「我希望小渡不要再把我當妹妹了！」
對於她逗小孩似的語氣很不滿，星野又對著大海喊道。
今出川撓了撓頭，有些心虛。
「我知道了。」
「不過，小南，你知道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想出生在一個人口很少的小島上，每天騎著自行車環島散步，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雖然我可能會因為害怕坐渡輪而很少出島，但是我應該本來也就不會期待島外的世界。」
她第一次說出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想要就這樣，簡單地生活，如果有花花在，那就更好了。
星野倒是對此有些驚奇，「沒想到小渡會有這樣的想法——小渡什麼都能做得很好，而且平時那麼自律和努力，所以我以為你會是那種會很積極地向高處和前方看的人。」
今出川咬下一塊西瓜，清爽的西瓜汁液的味道瞬間布滿口腔，給人一種強烈的幸福感。
「我本來就是沒有什麼慾望的人啊！小南，請好好了解我吧。」
今出川嘆息了一聲，認真回答小南。
小南倒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啦，我也沒有什麼慾望——如果你可以保證給我供應三明治和麵包的話，那麼——」
她對著大海和剛過海平線的太陽大聲說道：「小渡的小島計劃請給我留個位置吧！」
今出川笑著喊道：「我會努力學習做麵包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笑意。
而在兩人看日出的時候，在家裡的生田終於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她陷入了清晨的思考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