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領地入侵
夏棲鯨後知後覺,終於察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一些異樣。
比如,時嶼每天早上給他打抑製劑時,指尖總是避免碰觸到他的皮膚,快速地注射完,就替他拉上領子。
早上喊他起床,也不來敲門了,而是改成打電話,這樣就不用在奶白色霧氣的清晨和他打照面,嗅到他輕微溢出的信息素。
他的睡衣原本是短袖短褲,這幾天突然被換成了長衣長褲,把脖頸和腳踝遮得嚴嚴實實。時嶼說是因為初秋,天氣轉涼,怕他感冒,可天氣明明還有夏末的餘熱,遠遠稱不上「涼」。
……
林林總總,這番回想起來,夏棲鯨終於明白了真正的原因。
隔天時嶼去醫院做身體檢查,順便也捎上了他。
時嶼的信息素似乎穩定了些,在一日日的磨合中,有些能夠控制信息素的沉睡和蘇醒了。
醫生有些意外:「你怎麼練習的?」
時嶼:「每天睡前會鎖好門窗,嘗試放出信息素,不成功的話就多試幾遍;另外準備了冰桶和抑制膠囊,控制不了的時候就強行遏止,幾次下來肉體形成記憶,就會好一些。」
醫生皺起眉頭:「這太冒險和激進了。」
「但是很有效。」
「你完全可以不用那麼急,慢慢來……」
時嶼還是那副平淡的樣子:「沒關係,我有數。」
醫生知道勸不了他,搖搖頭,拿起了另一張體檢單:「夏棲鯨。」
「在。」
「你知道你的信息素穩定度相比上次大幅下降了嗎?」
夏棲鯨愣住了。
「指數表顯示,你的身體激素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應該是在和alha信息素長期密切融合之後突然切斷,導致身體反向分泌激素,平衡差越拉越大,」醫生語氣嚴厲,「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但我必須提醒你,這是非常危險的,相當於讓一個人頓頓大魚大肉之後突然絕食,這樣大起大落,很容易對腺體造成損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
「兩個解決辦法,要麼永遠禁慾下去,要麼找一個長期穩定的伴侶吧,保證腺體能在需要時得到安慰,」醫生用冷靜的語調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兩人從醫院出來,臉色都不甚好看。
坐進車裡,誰都沒有先開口,好像都等著對方先做決定。
夏棲鯨心亂如麻,他心想,禁慾,那就是一輩子自己一個人過,那他為什麼不把腺體摘除掉?
長期穩定的伴侶……那就是找一個男朋友了。
有一個簡單明了的答案擺在他面前,時嶼顯然是個很好的人選,他說他喜歡他,而且他們的信息素也融合得很好。
可他要是真這麼幹了,和畜生有什麼區別。
口口聲聲不喜歡人家,要利用的時候,就抓來當撫慰腺體的工具。
可要是另外找一個男朋友,他又勢必要毀約了。
他承擔不起,整個夏家都承擔不起這個代價。
夏棲鯨心下煩躁,時嶼則默不作聲地開車。
他今天原本約了葉望,因為覺得逃避也不是辦法,想要說清楚上次的事。
可是醫院的這件事一出,擾得他心煩意亂,葉望似乎都沒那麼重要了。
車停在咖啡廳門口,時嶼說:「我在門口等你。」
夏棲鯨:「你不必等我的,你去忙你的吧。」
「沒關係,反正我今天也沒事。」
時嶼打開電台,閉上眼睛,聽起了當日新聞播報。
一直到和葉望碰面,夏棲鯨依舊心猿意馬。
葉望追問他上次為什麼突然跑掉,然後興緻勃勃地問他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他倆私定終身了?
「來跟我討情債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葉望笑眯眯地勾起他的下巴,「要跟我玩戀愛遊戲嗎,小朋友?」
葉望說話一向是這樣不著調的、曖昧而親昵的口吻,這點倒是沒變。
夏棲鯨不經事的時候,也曾經為此心跳加速,魂不守舍,和那些為他痴迷瘋狂的男男女女們一樣。
可他突然覺得沒意思了。
他認真地對葉望說:「你不要在我面前演戲了,如果你喜歡我,七年前你就不會招呼都不打就離開了,對不對?」
七年前葉望沒有喜歡上他,七年後也同樣不會。
他曾經以為他對葉望是喜歡,是愛慕,是情竇初開,是魂牽夢縈,是求而不得。
可是再次重逢之後,突然覺得好像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會因為他被人揩油、生活混亂、不愛惜自己而生氣,但那並不是情人間的醋意,更像是老友間的珍重。
他沒有談過戀愛,但莫名就覺得,情人間的妒忌不是這樣的。
葉望笑笑,未置可否。
片刻后,終於把一直掛在臉上的營業笑容收起來了。
他給他切了一小塊慕斯蛋糕,輕聲道:「小七真的長大了啊。」
夏棲鯨:「哪天你願意對我說實話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但如果還是這種敷衍虛假的聊天的話,就不用了。」
「生氣了?」
夏棲鯨板著臉:「只是警告而已。」
葉望淺淺地笑起來,這次的笑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真實可愛:「好了,知道啦。等我電話吧,我這幾天有些麻煩事要處理,回頭找你。」
兩人從咖啡廳出來。
臨出門的時候,葉望問他:「你來的時候有點憂心忡忡的,是有煩心事嗎?」
「嗯……算是,有點棘手。」
葉望摸摸他的頭:「有困難的話也可以來找我,不要客氣。」
「嗯。」
葉望安慰地抱了他一下,揉了揉他的後腦勺,兩人就在門口告別了。
夏棲鯨回到車裡,看到時嶼的姿勢和他離開時差不多,背靠在椅背上,閉眼聽著電台廣播。
只是姿勢……好像有點僵硬。
臉色也有點灰,似乎心情不好。
但並沒有說什麼,沉默地開車,帶他回家。
這天因為是周末,並不需要去學校。
下午夏棲鯨就在房裡打遊戲,聽到門外有關門的聲音,似乎是時嶼有事出去了。
大約到傍晚的時候,玄關才終於又響起開門和說話的聲音。
夏棲鯨以為是打掃的阿姨來了,蹬蹬蹬跑下樓去,想問她有沒有看見自己失蹤的一枚袖扣。
萬萬沒想到,他在玄關看見的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米嫣。
米嫣在換鞋子,看見他一身穿拖鞋跑下來,驚訝地挑了下柳葉眉:「夏棲鯨?」
夏棲鯨愣住了。
時嶼站在米嫣身後,雙手插在褲兜里。
他避開了他的目光,道:「米嫣說,想來看看房型。」
「……哦。」
夏棲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他好像突然被投擲到了一個漂流瓶里,上上下下地沉浮,找不到著陸地點。
米嫣遲疑地看著他:「你和時嶼在合租?可是……你不是oga嗎。」
夏棲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思考能力。
其實沒什麼,米嫣只是來看個房型,他隨便找什麼理由都可以,比如來找時嶼打遊戲的,比如來請教作業的,比如他只是來交一份遲交的報名表,碰巧和她遇上了。
可不知為什麼,他不願意解釋。
心裡有一股無名火,不可名狀的酸澀,讓他想要宣誓這片領地的主權。
這個房子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信息素,oga對領地的佔有慾是與生俱來的,沒有道理可言。
時嶼憑什麼把一個oga帶回家來?
他就是和他住在一起,有什麼好解釋的?
在一片沉默里,時嶼慢慢開口道:
「夏同學只是,剛好路過,來喝口水而已。」
米嫣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房子。
期間喝了一杯紅茶,吃了三塊曲奇餅乾,上廁所一次,誇讚房內的布置無數次。
她自然也看見了別墅里的日用品,牙刷、牙杯、洗臉巾、浴室防滑拖鞋、沙發上的抱枕、茶杯……通通都是雙人份的。
對此時嶼解釋道:「我外公偶爾會來住,省得麻煩,就一直放在這兒了。」
時嶼帶著米嫣上上下下參觀的時候,夏棲鯨借口和家人打電話,躲在卧室里。
他必須藉助門鎖和牆壁來控制住自己,因為腺體受了陌生氣味的入侵和挑釁,已經躁動不安起來,隱隱有抬頭的趨勢。
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衝出去,發泄地釋放出信息素,把那個挑戰他領地的oga趕出去。
全身像爬滿了白蟻。
麻癢和疼痛一點一點噬咬著他的皮肉,從腺體周圍開始,然後逐漸連成一片,瘋狂灼燒他的皮膚。
還有一些異樣的灼燒,是來自於心臟的。
那裡奇怪地加速跳動著,像一顆打了催熟劑的果實,蓬勃而失控地向外膨脹,那是氣球快要吹裂般的感覺。
他感到自己要爆裂了。
爆裂似乎也比這樣苦苦壓抑來得爽快,爆裂之後還可能是自我湮滅的愉悅,可壓抑是陰沉無望的,滴著濃稠的墨綠色液體,像是沼澤下陷,不知道哪裡才是盡頭。
就在夏棲鯨感到自己快要失控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你醒著嗎,還是在睡覺?」
夏棲鯨死死咬著牙關,不讓自己表現出異樣:「……我在。」
聲音沙啞得厲害。
時嶼沉默片刻:「出來一下好嗎,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麼事。」
「關於,我們從明天開始分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