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肯德基
我開始祈禱李文葉的班主任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班同學，最好是以「英語老師最近有點事」這樣的借口馬虎過去。但是我也清楚，老師如果隱瞞這件事，家長們遲早也會扒出來老師出車禍的事情，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學校里的老師在家長眼前就如同獵物眼前的肉一般，「兇殘的獵物」把從學校里爭取到的「上好的肉」分享給自己的孩子。老師就是工具，家長們拼盡全力爭取到為自己孩子升學準備的工具。出車禍的英語老師一時半刻也回不來了，家長們會藉機向學校要一個更好的老師來教自己的班級，馬上會迎來一場家長和學校之間的混戰。
現在李文葉應該在上物理競賽。防止出意外，等她下課去找她一下吧。我知道李文葉的心理很堅強，這件事也許她就根本沒放在心上。我想起那個清晨五點半被白衣女人「鬼壓床」的噩夢，我通常的堅強也會在一個微不足道的點上崩潰。所以還是找她一下為好。
「放學有時間嗎？」我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她遲遲沒有回復我。
我準備提前從美術教室溜走，到物理競賽教室門口等她。
四點半的時候我把我當天的任務完成，敲開辦公室的門把畫交給了老師，並謊稱我的班主任放學前找我。得到他的准許后，我趕緊把東西收拾好。
劉彥驍一把拽住我的背包帶，我一個踉蹌。「你去哪啊？這麼早走？」
他拽我這一下讓我忽然意識到我還不知道物理競賽教室在哪裡。
「物理競賽在哪個報告廳？」
「哦，四樓報告廳。」
「謝謝。」
「哎，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我一路狂奔跑向教學樓，衝到了四樓，站定在報告廳的前門口。透過木門的玻璃，我能看到年輕的物理競賽老師在眉飛色舞地講著題。
我掏出手機給李文葉又發了一條消息「我在你們教室的後門等你。」邊發著我邊向後門移動去。因為我不想和剛好下課的老師撞面，雖然我也不認識他，但是就是不想。
四點五十的時候物理競賽下課了，報告廳的前後門打開了，學生們涌了出來，清一色都是男生，就能見到不幾個女生。遇到幾個我們班的同學，互相打了聲招呼。大人流涌去，之後零零散散出來的人中，我一眼找到了李文葉。她看了我一眼，低下頭不說話，步子放緩卻沒有停下，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我們就這樣前後相隔一點五米的距離下著樓梯。她到二樓的時候轉了個彎向七班走去。我又下了半層在一二樓的緩台停了下來，坐在窗台上，看著樓下不遠處校門口聚著的一群接孩子的家長。
這個時候各個樓層都有人放學了，陸陸續續的學生在往樓下走，樓梯間的人慢慢多了起來。
兜裏手機震動一下。
「肯德基」我收到了李文葉的消息。
我一抬頭，是我的數學老師拎著包領著七八歲大的女兒從我面前經過。我本能地手一顫，差點沒拿住手機，在手掌里滑了一下，趕緊往兜里揣。我感覺路過的學生在偷笑。
「姜一禾嗯？」數學老師發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她上下打量打量我。
「老師我錯了，我不該帶手機。」我開始假裝咧嘴，佯裝「頑皮小子」的那種神態，可能裝的不怎麼像。這個時候我在慶幸還好不是德育處的老師在大庭廣眾之下抓住的我，要不我手機就好沒了。
「下次注意啊，別帶過來了。」說完老師帶著孩子轉身下樓了。
這個學校的老師對美術生的管轄好像沒有普通學生嚴格，美術生「幹壞事」好像是一種人人默許的常態，只要不牽扯到德育處，不被舉報，不敗壞學校風氣好似都被會無視。我們就跟一群沒有老師管的孩子一樣。但是也是他們認為我們所有美術生都是一副「壞事」的德行。手機沒被沒收，我很感激老師，但是剛剛這種徒然而生的想法讓我感覺很不好。我們同樣都在追求夢想為什麼要存在鄙視鏈？學競賽難道就比普通高考高級，普通高考生就比美術生和體育生高級嗎？學物理數學競賽就比生物化學競賽高級嗎？我控制住我突如其來毫無根據的胡思亂想，趕緊前往肯德基。
這次我決定先點個冰美式再上樓，雖然是冬天但是還是想喝，自從上次喝熊貓奶蓋失眠的事情之後，我嘗試地喝過茶卻沒有事，我覺得很有可能是熊貓奶蓋中還存在著咖啡因，猜測我是不是對咖啡因之類的東西很敏感，這次我決定嘗試一下。順便總不點東西就賴在肯德基，我的心裡過意不去。
我拿著冰美式在二樓的角落找到了李文葉。文葉的狀態和上次分手狀態一樣，一直在發獃地喝著可樂。
「好苦，兩袋糖也不夠嗎？」我喝了一口，苦味竄到我的大腦里。
李文葉抬眼盯著我，一臉看小孩的無奈表情：「下樓再要一袋，三袋應該夠了，四袋太甜了。」
我就又顛顛地跑下樓要了一袋糖再跑上來。終於，咖啡能喝了。
李文葉瞅著我笑了。
「盒子，好久不見，你又變可愛了。」
「停，別說我。你最近沒事吧？」
「有事。我物理競賽學不明白了。」
我愣了一下，我沒想到她會提物理競賽的事情。
「怎麼學不明白了？」
「我將近一周沒去上課跟不上了。」
「努努力，實在不行讓老師給你補補課。」
「物理競賽四五十人就剩下九個女生了。」
「那你很厲害呀？」
「女生為什麼就是不行呢？」
我感覺她好像沒在聽我說話，她的話很無厘頭，我想安慰她卻無從下手。
「是因為沒有決心，一直在想退路嗎？」
她的這句話讓我心中一震。
我從來沒糾結過我選擇的路，我沒有想過要出人頭地什麼的，我考什麼學校都是我自己做的決定，我會客觀地根據我自己的實力選擇適合我的位置，美術生的決定也是我自己下的，父母所做的只是支持我。我沒有選擇直接考去一個美術高中，而是選擇先考進重點高中再成為美術生。這一點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我覺得我的分數能考的很高，所以就考上市第一的學校去感受一下。我們這所學校的美術生很多都是靠美術加分才能考上這座重點高中，所以剛來的時候，美術老師有勸過我以我的成績走高考，當美術生可惜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跟我說可惜了，我因此很憤怒。以我的水平無論如何都能考進一個美院，區別就是好與不好，但對我來說都無所謂，相比於糾結自己畫的好不好，成績如何，說實話我更在意我每次做夢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