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青鸞

  那是李白第一次看到銀翹變為真身的樣子，他心中仍在哀泣，卻瞪大了眼睛，被面前的景象所震懾。

  青璃舒展雙臂，一團溫柔的淡青色光芒籠罩著他，不多時，青璃竟然化身成為一隻巨大的青鸞鳥。

  青鸞口吐人語，是青璃的聲音：「小白你上來吧，我能循著美人綃的氣息，找到銀翹被葬在哪裡。」

  眼前的景象太過驚訝，李白竟沒感到害怕，反而有種莫名的熟悉，他愣在原地，全然沒在意青璃呼喚他。

  青璃不耐煩再等，用細長的鳥喙將呆若木雞的李白放上了背。青璃清吟了一聲，大彪突然聞聲出來，竟然從窗欞一躍而出，知覺躍上了青璃的背。

  月色撩人，又圓又大，不多時，青璃便飛到了長安城郊外一處小小的墳塋，墳塋的墓碑上果真刻著——亡妻銀翹之墓。

  一見這塊墓碑，李白腦海中又浮現出青璃那滿是落寞和渴望的面龐，眼角一陣酸澀，然而還沒等他醞釀好情緒，青璃便指著墓穴，朝著大彪露出一個溫軟的笑意：「辛苦你，把他挖開吧。」

  「這……若是銀翹還沒死……」李白剛要質疑，大彪早已開始動手。李白又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他從前以為大彪不過是個四肢發達，體魄強健的武夫，然而此時，一塊墓穴竟讓大彪在頃刻之間掘出了棺槨——這絕不是常人擁有的力量，一個青璃也就罷了，難道這個大彪竟也不是凡人？

  李白正想著，忽然發現，棺槨之上，竟然有一個小小的圓孔，棺槨是絕不會有孔的，難道真如青璃所說，銀翹其實並沒有死，而是被宋問之活埋了？李白心頭閃過一陣惡寒，不禁後退了一步。

  一隻手倏然間搭在李白的肩頭，李白嚇了一跳，竟忍不住要驚叫出身。好不容易平復了心神，他的牙齒卻咯咯地響，竟說不出話來。青璃撲哧一笑：「小白你不要害怕，銀翹和你這麼要好，冤有頭債有主，她縱然要去復仇，也該去去找宋問之。」

  在青璃的示意下，大彪緩緩開啟了棺木。李白雖然害怕，卻按捺不住自己，忍不住伸出頭。

  果然不出青璃所料，棺木中，肚腹高高隆起的銀翹，竟然還在微微喘氣。她的手臂用力撐著棺木，手上拿著一隻精鋼打造的峨眉刺，顯然棺木上的小孔，就是她用這隻峨眉刺刺出來的。」

  「來，出來吧，青璃朝著銀翹伸出手，把已經十分虛弱的她從棺木中拉了出來。

  銀翹木然地環顧四周，口中不住地喃喃：「我是不是睡得太沉了……讓……讓宋郎誤以為我已經死了。」

  她怔怔地看著青璃，手中的峨眉刺哐啷一聲落在地上。青璃彎下腰拾起那隻峨眉刺，微微嘆了口氣：「幸好那天去你家，我把它給了你，可我多希望，它永遠也派不上用場。」

  李白臉上一驚，望著青璃，神情不禁有些駭然：「這峨眉刺，是你給銀翹姑娘的么？這麼說你早就知道，宋問之會把她……」

  青璃勾著唇角笑笑，伸手拉住李白的袖子：「小白，銀翹姑娘的嘴角還掛著血呢，來，你來幫他擦乾淨。」

  李白順著青璃的目光，大著膽子圍上去，卻按捺不住一聲驚呼——銀翹嘴角的血跡，赫然是青紫色的，只有中毒身亡的人才會如此，難道銀翹竟然是中毒而亡的么？

  夜晚靜悄悄的，李白的喃喃低語一字不差落入在場另外三人耳中。

  「不……怎麼可能呢，宋郎待我如此之好，怎麼可能毒死我呢？」銀翹滿臉驚惶，卻掙扎著喃喃，「不可能的，我不相信，絕對不相信。」

  「這是真的，銀翹娘子。」青璃蹲下身，望著幾欲癲狂的銀翹：「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為什麼宋問之喂你吃了那麼多葯，你的病卻一直不見好，反而還更嚴重了。」

  銀翹一時間怔住了，她低下頭喃喃：「好像就從那天遇到劉夫人開始……宋郎便讓一個老郎中住在宅子里，給我瞧病。那個老郎中的葯，我喝了一直不見好，我央求宋郎給我換個郎中，宋郎卻一直說，那個郎中是他家鄉有名的大夫，他最是信任不過的……」

  青璃冷聲一笑：「這個郎中的醫術如何我不知道，不過我的鼻子很靈，我聞得出來，他給你開的每一副葯里，都有一味紫藤。」

  銀翹不解，紫藤不過是一種常見的花草，有又能如何，李白卻怔住了，青璃瞧著李白的臉色，淡淡一笑：「小白，你給銀翹姑娘解釋一下。」

  李白愣了半晌，才一字一句緩緩說：「紫藤甘，苦，溫，有小毒，單用毒性並不烈，長期服食，可致命。」

  「不，不，宋郎怎麼可能毒殺我！我的肚子里，還有他的孩子啊。」李白話音未落，銀翹便控制不住，歇斯底里的驚叫出聲。

  「可是，你的身體里，美人綃卻可以凈化一切不幹凈的東西，所以你身體雖然日益虛弱，但是毒素有了美人綃的凈化，卻不至於殞命。」青璃說著，微微嘆了口氣。

  「所以，宋兄，不不是宋問之這個惡人等不及了，才要毒殺她？」不要說銀翹倍感震驚，就連李白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究竟是什麼原因……我就無從得知了，不過我想，或許是銀翹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阻擋了宋問之徹徹底底的攀附權貴，娶了薛小姐，做薛將軍乘龍快婿的路吧。」

  「問之……薛小姐……這怎麼可能呢？不，我一定要找問之，問個明白。」銀翹踉蹌著，亟不可待地要從這一片墳塋之中狂奔出去，奈何她的身體實在過於虛弱，方才又經歷了如此大的悲慟，還沒跑兩步，便摔倒在地。

  銀翹恨恨地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站不起來，她咬咬牙，向前爬動著，一步步繼續前行。

  青璃嘆了口氣，攔在了她的面前：「以你現在這樣的身子，如何能找到他呢，就算找到了他，你又能做什麼？」

  「我……我……我要問問他，我一心一意都是為了他，他也如此愛我，為什麼，為什麼能下得了手殺了我，還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真的是他親手毒死我，我就殺了他，為我，也為我肚子里的孩子，報仇。」

  她垂下頭，抱著自己的肚子，低聲喃喃：「孩子，別怕，娘為你報仇。」

  銀翹仰著臉，淚水怔怔地落下，她望著青璃等三人，喃喃低語：「青閣主、李公子，你們還不知道吧，其實兩個多月以前，我突然就感覺不到胎動了，其實那個時候，我們的孩子已經死了……可是我……我害怕宋郎難過，怎麼也不敢告訴他。現在看來，我的孩子是是被宋郎親手毒死的吧。」她說著，忽然癲狂地笑出聲：「多可笑啊，我每天都忍受著巨大的折磨，還拼著一口氣，為的就是想給郎生下我們的孩子，可是，可是我們的孩子，被他的父親，親手殺死了。」

  李白看著銀翹癲狂的模樣，禁不住心如刀絞，他怎麼也想不到，彬彬有禮的宋問之，竟然做出這樣遭天譴的事情。

  銀翹說著，倏然忍不住恨恨地捶打著自己虛弱的身體：我這副身體差成這樣，就算是讓我找到了宋郎，不宋問之，我又怎麼替我自己，也替我們的孩子報仇呢？」

  「杜心兒，其實你不是銀翹，你是杜心兒啊，可不可以用自己本來的身體，去找宋問之問個明白呢？」不知怎麼，李白倏然冒出了這個想法，一句話脫口而出。

  」對啊，奴自己的身體，奴是杜心兒啊。和宋郎在一起這麼久，奴一直認為他並不在意奴貌美與否，那為什麼不讓宋郎，在最後看看奴本身的模樣呢？」

  銀翹眼前一亮，滿面哀求地看著青璃：「青閣主，反正奴的孩子沒有了，宋郎也想讓奴死，那奴只想活過今夜，去找宋郎問個明白，可不可以把奴本源的身體還給奴一個晚上……只要一個晚上就好。」

  銀翹抓住青璃的一個衣角，苦苦哀求，連李白也可憐兮兮地看著青璃：「青閣主，您就幫幫銀翹娘子吧……」

  青璃看著二人，嘆了口氣：「杜心兒原本的軀體，按照約定是歸美人綃所有，也罷，我便問問她，你，先暫且休息一會兒吧。」

  青璃說完，揮了揮衣袖，銀翹緩緩倒在地上，五蘊六識皆自動封閉。而後，星星點點的熒光從她身上飄散而出，慢慢拼湊成了一塊極其華美的白色鮫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