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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青雲路

  杜浩然的父親乃是大理寺少卿,自家兒子眼見不是個考科舉的料子,杜老爺子為免他每日遊手好閒,只會胡亂花錢,特意求了聖上恩典,給他在大理寺弄了個閑差,這樣一來,杜浩然和自己一向看不起的「賣畫的窮小子」成了同僚。

  大理寺中的大小官員,在官場上混久了,頗為懂得眉高眼低,一開始忌憚著薛將軍的關係,多少給宋問之幾分面子,日子久了,才發現這個新來的評事並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攀上薛將軍的高枝兒,只是一個沒身份沒背景的窮小子,話里話外便開始無所顧忌地擠兌起他來。

  「先說好啊,我就就事論事講個事實,您二位可別再對我急赤白眼了。」這一日杜浩然又來到牡丹坊,拿了個鴨梨三兩下啃去一半,帶著點兒嘲弄的口氣開始講起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

  「這事兒說穿了倒也沒什麼,不過是妒忌之心人皆有之,藉機胡亂撩撥幾句罷了。」

  開春時節,朝廷賞賜給大理寺眾人一筐櫻桃,瑩潤鮮紅的櫻桃用冰涼的井水浸潤,放在細白的瓷盤裡,看上去煞是喜人。彼時櫻桃雖說常見,價格卻也算是不菲,宋問之一個賣畫的窮書生,自然捨不得買這樣價格昂貴的水果,他驚訝於櫻桃的鮮美,吃相難免貪饞了些。

  一個和他鬍子花白的同僚張評事輕輕一聲嗤笑:「宋評事到底不是進士出身,沒參加過天子親賜的『櫻桃宴』,不知道櫻桃這初春第一果,可不是這麼個饕餮的吃法。

  宋問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位張評事雖說年逾五旬,鬍子花白,可實打實是今年天子親賜的「少進士」,卻和他這比自己小了近三十歲,只是略有些門路的明經同被點為大理寺評事,心中難免有怨氣。

  張評事讓僕從拿來一碟酪漿,將白瓷盤裡的櫻桃選了幾顆,煞有介事地擺在雪白的細瓷碗中,再將碟中的酪漿盡數傾入瓷碗,玉雪般的瓷碗,乳白色的酪漿,浸潤著果色鮮紅的櫻桃,這才一顆一顆細細咂摸。他一邊咂摸這,一邊絮絮叨叨回憶,當年科舉及第的瓊林宴上,天子親自舉盞祝賀,輕羅環佩的宮中貴女倒酒布菜,是何等的旖旎風光。

  張評事一面回味,一面覷著宋問之的臉色,嘿嘿一笑:「宋評事櫻桃雖然吃得少,可家中那位貌若天仙的夫人的櫻桃小口,那可是沒少嘗啊。」

  他有意讓宋問之難堪,臉上的笑意愈發猥瑣:「只可惜呀,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紅唇萬人嘗。一張櫻桃小口,宋評事該是和多少人共享啊。」

  大理寺其他人中不滿宋評事的也不少,樂得有個人把他們的心裡話說出來,自己作壁上觀。可是張評事的言辭竟然如此不堪,眾人皆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制止,而宋問之卻早已經急紅了眼,若不是被眾人拉著,正打算和張評事拚命也不是不可能。」

  故事講完,杜浩然手中的鴨梨也吃了大半,總結了一句:「幸好銀翹給了我兩記冷臉讓我及時醒悟過來,和這些青樓女子么,玩玩鬧鬧也就過去了,若真要娶妻,家世門那可是要好好講究的。」

  杜浩然說著,忍不住拿眼睛覷了覷李白:「太白兄啊,要我說你不如和你爹李大人坦白算了,好好娶了那薛鳳兒小姐,未來仕途坦蕩,光耀門楣,不也是一件好事。」

  李白冷聲一笑:「沒想到杜兄才到大理寺任職了幾天,竟然漲了這樣的見識,看來我李某人是不配當你的朋友了。」

  李白說完,也不顧杜浩然尷尬,轉身徑直上了樓,竟不願再和杜浩然同處一室。

  饒是杜浩然臉皮極厚,也禁不住臉上訕訕,朝著一旁捂嘴偷笑的青璃忍住抱怨:「要我說太白兄這耿直的愣性子,前世肯定娶了個世家貴女,說不定還是個公主呢,然後他被這個公主害慘了,害得滿門抄斬人頭落地,所以這輩子一聽到攀附權貴的話頭皮都要爆炸了。」

  杜浩然說著,發現青璃正一臉愣神地看著她。

  杜浩然伸手在青璃眼前晃了晃:「青閣主,你怎麼了?」

  青璃這才回過神笑笑:「沒什麼,我覺得杜公子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李白在樓上聽到杜浩然大喇喇數落他的聲音,又覺得和杜浩然相交多年,深知他這個愛說風涼話的德性,又覺得自己就這麼走了實在是失禮,正要下去的時候——

  琅嬛閣的大門被哐啷一聲打開,大彪剛剛走進來,門口便倏然現出一隻長鞭,裹挾著風勢,從背後向他重重抽打過來。

  眼見那皮鞭便狠狠落在大彪身上,大彪頭也不回,伸出兩之手指夾住鞭稍稍稍一用力,鞭子便應聲斷成了兩截。

  緊接著,薛鳳兒氣勢洶洶地進來:「我不過是看你箭術不錯,想和你比試一番,真是不識抬舉!」

  見了薛鳳兒,李白剛剛要踏出去的腳步縮回了原地。

  大彪冷冷瞥了她一眼:「聒噪。」

  身為薛將軍的愛女,薛鳳兒從來都是被人奉為上賓,從未受過這樣的冷遇,她將斷了半截的鞭子往地上一擲,滿臉憤憤然:「青璃,這個人是誰?」

  青璃滿臉堆笑:「薛小姐怎麼過來了,他就是琅嬛閣的一個雜役,叫大彪。」

  薛鳳兒一聽大彪只是區區一個雜役,立馬居高臨下,冷冷掃了大彪一眼:「原來不過是個雜役,你可知道本小姐是誰。」

  大彪放下手中弓箭:「沒興趣知道。」

  薛鳳兒氣得差點背過去,幸而一旁的杜浩然三步並作兩步蹭上去:「您便是薛將軍的愛女薛鳳兒小姐是么,在下杜浩然,家父乃是大理寺少卿。」

  尋常薛鳳兒自然也不會把杜浩然看在眼裡,然而此時杜浩然及時出現棒薛鳳兒挽回了一些顏面,薛鳳兒倒也承他這個人情:「杜公子幸會。」

  杜浩然既然有心趁機和薛鳳兒交好,自然借著宋問之的事情打開了話匣子。

  聽到宋問之的名字,薛鳳兒果然頗感興趣:「宋評事?他出身雖然低些,倒真是個好男兒,為人重情重義,又畫得一筆好畫兒。」

  杜浩然一聽這薛鳳兒講話這畫風,立刻見風使舵地用「張評事嫉賢妒能,借著櫻桃挖苦諷刺宋評事,宋評事據理力爭,大理寺眾人也看不慣張評事這等小人做派,紛紛站在宋評事一邊。」的論調把事情又講了一遍。

  薛鳳兒聽得直皺眉頭,隨手拿了桌上的杏脯來吃,竟然吃的津津有味:「這杏脯的味道倒真是不錯,可是青閣主店裡的廚子腌制的么。

  青璃笑笑,抬頭往樓上掃了一眼。只見李白急得團團轉,貓在柱子後面使勁兒朝他使臉色。

  青璃眨眨眼,玩笑著指指一旁的大彪:「嗯,都是這個雜役做的。」

  薛鳳兒在大彪俊美如石雕的臉上掃了兩圈,臉色依舊倨傲,聲音卻軟了下來:「你的武藝確實不錯,若你來我府中幫廚,我就讓我爹封你做個禁軍團練如何?」

  她滿以為大彪區區一個雜役,聽了這話不說像宋之一樣對她感恩戴德,至少也會面露高興,誰知大彪竟搖搖頭:「不是我做的。」他頓了頓,「做果脯的雜役不在這裡。

  大彪說完,徑直走了。

  「不識抬舉。」薛鳳兒憤憤然一跺腳。

  李白貓在二樓的石柱後面,冷不丁被這話嚇得一愣神,索性鑽進了屋子,若是讓這位自視甚高又脾氣暴躁的薛小姐知道他為了逃婚居然在這裡當雜役,那還不得把天戳個窟窿。

  算起來,自打自己逃婚出家門,已經有三個月了,父親會如何和薛將軍交代呢,想想自己真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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