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疾醒了
等我到了府上,已是下午時分,此時的府里幾個女使下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議論些什麼,我見狀,忙命人把從皇宮裡騎來的馬牽進了府後的馬廄里,然後偷偷躲到旁邊假山後面聽著她們說的話。
其中一個長相周正的女使道:「聽說啊,駙馬爺之前在外面是有人的,是咱們公主把他強搶過來的。」
「對對對,我聽劉二家的婆子也是這麼說的,」旁邊的人附和著。
「那劉二婆子也是個碎嘴的,這不,如今駙馬爺不比往常了,剛剛才說陛下提拔了他呢,這劉二啊,前些日子還和後院的雜役們賭駙馬跟公主何時能變臉,估計哦又要輸一大筆錢哦。」
女使譏笑道:「乖乖,這話如何使得,就算駙馬在外有過什麼西子美人,以後心裡挂念的還不照樣是咱家主子,既成了婚,洞了房,余日里是要耳鬢廝守的,這劉二拿這作賭也忒不知好歹了。」
我在一旁細細聽著,聽到這個女使說的話,心裡卻暗暗有些高興,於是佯裝漫不經心的樣子,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
那些個女使見面前忽然出現的面龐,嚇得連忙縮了縮頭,其中一個我看著十分眼熟,好像是當時成婚時在屋子裡侍奉我的。
「公主殿下,」她們行了個禮,便默不作聲地站在一邊,等候著我發落。
我心情大好,輕笑了一聲,道:「都起來吧,我就是來問你們話的。」
這幾個女使怯怯地互看了一眼,不敢多說一句,隨後,一個膽稍大的猶豫地站了出來:「回公主殿下,奴婢一定知無不言。」
「好,」我笑吟吟地看著她,有意地又瞥了瞥餘下的兩個人,道,「你們所說的話,是從哪裡聽來的,又傳到了哪些人耳朵里。」
那個女使聽了面色一變,回過頭去看了看後面的兩個緘默不語的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像是想要瞞些什麼。
我猜,她們應該都在絞盡腦汁地想剛剛有沒有說什麼不得體的話。
「沒事,無論你說了什麼,我都會赦免,」我說。
那女使見我沒有責備生氣的意思,低了低頭,回答道:「回公主,是劉二家的婆子告訴我們的。」
說完,她偷偷瞥了我一眼,眼神就像是將要被狩獵的小兔子,害怕但又自知自己無法躲過去。
剩下的兩個人則是緊閉著口,不敢在我面前說一句話,完全沒了剛才的得意勁兒。
「你回頭把那婆子找來,就說公主問話,命她快快快的,」我說完,想想好像沒有事了,便轉身離去,只留她們三人在假山旁凌亂地杵著。
這公主最近是越來越奇怪了,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
此時,李月疾已經醒來,正斜倚在門邊,一雙眸子毫無光亮,讓人一看就是病後的特徵,而我剛踏進院門就看見了他,高興道:「父皇已經把你升為台院置侍了,李月疾,你欠我一個人情。」
李月疾十分虛弱,只是瞥了我一眼,一身白色袍子是前日里穿出去的,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冷清。
「公主殿下何必如此,」他薄唇輕啟,面上有一種苦笑的意味,「若給人傳出去,豈不是笑話。」
說完,他慢慢踱步回到屋子裡,我輕手輕腳地跟在後面,一副諂媚的樣子:「月疾,你為什麼總是擺出這樣一張冷冰冰的臉呢?」
「是不是在王二姑娘面前,你也是這樣的?」我明媚一笑,有些好奇背對著我的人的表情。
他在我面前一貫是有些拘謹的,此時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懊惱,我只覺得對面的男子修長的身形微微一愣,自己心裡轉而也微微有些複雜。
「月……」
正當我想繼續與他說話時,外面阿雲匆匆忙忙跑進來,臉色十分奇怪,眼見我倆好像在說些什麼,她細細看了一下李月疾,又轉眼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了,是出了什麼事嗎?」我問道。
剛說完話,我就被阿雲悄悄拉到了屋外。
阿雲蹙了蹙眉,附耳輕輕說:「公主,王家府上差人過來送禮來了,說是要公主親自清點才好。」
「王家?」
「就是王二姑娘的王家,今日奴婢在庫房清點的時候,就聽到有小廝傳話,說王家也送了不少東西來,但因為那府上與駙馬有不解之緣,他們不知道該不該收下,要奴婢先去看看,奴婢聽了沒有主意,就先來給公主傳話了,」阿雲回答道。
我聽完,瞥了一眼屋內的身影,冷冷地笑了一聲:「走,去看看。」
前院,幾個女使聚在一起朝著另外幾個人小聲嘀咕著。
樹影婆娑,院子正中站著幾個裝扮樸素的女使小廝,其中最為出奇的要屬為首的女子了。
這女子眉清目秀,身形亭亭玉立,如夏里含苞待放的芙蓉,她身上披著一件暖黃色薄煙紗,腳上是一雙鎏金鞋,顯然是身份不凡,像是主子身邊一等一的丫鬟,她頭頂隨雲髻上只簪著一支銀色鑲珠步搖,巧目盼兮,卻讓人覺得有一種清雅的氣質在裡面。
女子神情原本有些傲然,見到從主屋長廊旁走來的我,恍惚的神情轉瞬即逝,猶豫了一下,便低頭朝我行禮。
「不必拘束,」我上前扶起她,然後目光朝旁邊的箱子望去,一邊儘是一些珠寶首飾,另一邊則是一些線裝的書本典籍。
「府上還真是有心了,知道駙馬尚文,特地送來了這麼多書籍,」我淺淺一笑,看著女子的眸子里卻多了幾分深意。
自從從紅仙閣回來之後,阿雲順便調查過了,王家是書香門第,聽說府上老爺以前是給丞相家的私塾老師,不少名門望族的子弟都是他的學生,故此王家才在長安城攢下了一些口碑。
不過要說這王老爺為人剛正不阿,做事情最是懂得謙虛謹慎,如今卻不知道避嫌守義,大張旗鼓地給永安公主送禮,確實有些奇怪。
清雅的女子不知道我為什麼不說話,抿了抿唇,旁邊的與王家隨行女使推了推她,她才好像極為不樂意地說:
「應該的,公主殿下大婚,我們家老爺本該早點送來的,可是因為政務繁忙耽擱了,這些後補的禮物,老爺說是給公主賠不是的,望公主見諒。」
我聽了,心裡冷笑了下,但也不好直接表現出來,就抬眼看了看阿雲,讓她幫忙把禮物收回庫房。
面前的女子也是奇怪,見到阿雲收禮了,依舊是愣愣地站著,好像並沒有要走的意思,目光一直想要朝內屋望去。
我笑握著女子的手,道:「姑娘辛苦了,不知道姑娘用過飯沒有,要不留下一起吧。」
女子意識到自己失了禮數,忙抽開手尷尬地後退了兩步:「不……不了,公主收了禮就好,奴婢就回去復命了。」
說完,她便急急忙忙地帶著一眾女使小廝離開了府上。
阿雲見狀,偷偷捂嘴笑了一下,然後忙命人把兩箱東西搬走,自己留下來攙扶著我回後院。
「公主,我看這個女使著實有趣,看著倒像是那個王知雪假扮來的。」
我聞言,也後知後覺,原來王知雪就是想借著送禮的由頭來這,看她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應該是沖著李月疾來的。
原本想要去找她,沒想到她自己倒先找上門來了。
我心裡不知索然,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李月疾那邊多半是不願意見我,我就讓阿雲陪著我回到了清月閣。
「公主,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此時,阿雲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床上的帳子,對著我吞吞吐吐道。
我笑說:「怎麼啦,你怎麼變得跟外面的婆子女使一樣了,有話你就說吧。」
阿雲聽了,這才輕聲說:「奴婢覺得公主一點都不開心,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公主的心事愈發的多了起來。」
我聞言,低頭玩弄著被子上的綉線。
阿雲蹙了蹙眉,將我手上的被子奪了過去:「公主,奴婢在跟你說話呢。」
「奴婢知道在外人眼裡公主頗有微詞,可是公主,您合該去解釋解釋,包括駙馬那邊,公主應該直接表明心意,何必兩人拖著欠著,誰也不搭理誰呢?」
我愣愣的看著她,她的臉上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眼神里更是帶著一種急切與不甘,此時彷彿我們兩個周邊的空氣都是安靜凝固住的。
「公主,你忘了嗎,」她頓了頓繼續道,「陛下指婚是想讓你高興啊。」
是啊,父皇那麼寵我,怎麼會捨得我受委屈呢?
我話還沒說出口,就在此時,眼前慢慢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阿雲回首,眸子變得深邃起來,忙往後退了出去。
我看著李月疾那張病態卻又俊美的臉蛋,朝他淺淺笑了一下。
「你怎麼來了,我和阿雲正在……」我剛想說,卻被他一句話堵了下來。
「剛剛王家的人來了?」他語氣稍有緩和,但依舊是冰冷不帶感情的樣子。
我聞言,偷偷瞥了一眼門外,然後點了點頭。
我以為李月疾是想繼續詢問王知雪的事兒,誰知他居然坐了下來,只是輕輕地摟著我。
他身上的氣味真好聞,溫熱的氣息也逐漸攀上我的後背,我終於感覺到李月疾身上的一點溫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