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
南陽最北端－塵界山－封天殿
南陽界的東南西北四端，各有一座封天大殿，既是四聖閉關之所，又是玄天神隕碎片被封存之處。
封天殿內，僅有兩人，正襟危坐於大堂正中，運功之時，陣陣仙氣自二人體內散出，此等景象，恐怕除了封天大殿，這九州神界之內，難出其右。
老者閉目凝思，忽然道：「風玄，今年你有十八了吧。」
老者滿額白髮，卻毫無頹意，一靜一動之間，都好似有隱隱金光閃耀。
風玄睜開眼，答道：「是的師父，徒兒今日正好十八。」
風玄一席白袍，風度翩翩。五官端正，濃眉大眼，舉手投足之間，一股世人罕見的英豪之氣自然流露。論樣貌，論氣質，皆是世間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
老者微微點頭，隨後睜開眼，認真的考量著少年。
忽然，老者微微作法，一道無比濃厚的風牆自老者的身旁擴散而出，沿著地面和牆壁，將整個封天大殿的內部，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
四聖之首，風祖六絕學之一——風鎧。
輕若絲羽，萬法莫開——《仙門絕錄》中如是記載道。
緊接著，無數柄由空氣凝聚而成的琉璃色風劍，毫無徵兆地以半圓形狀的排列方式，出現在了風祖的身後，而這些風劍的劍刃，則直指著風祖面前的這位少年。風祖右手手指輕輕一擺，身後的無數柄風劍便如離弦之箭，便如暴雨傾盆一般怒射而出。
風祖六絕學之二——山雨欲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不致城摧劍不休。——《仙門絕錄》。
風祖的這一招顯然超乎了風玄的預期，身為救世四聖之首，風祖的修為毫無疑問是當今修真界第一人，而他的六絕學，則更是他最強戰力的體現，可以說，只要風祖稍稍控制不住力道，整個封天大殿都能夠在瞬間被這「山雨欲來」夷為平地。所以在風祖動手之前，他先用「風鎧」將封天大殿的內部整個保護了起來。
面對鋪天蓋地襲來的風劍，風玄招架了兩下之後發現，「山雨欲來」的殺招，遠不止看上去那般簡單。「山雨欲來」中的每一把風劍，都是風祖憑藉自身十分強大的修為，將異常龐大的空氣凝聚壓縮在一起，並將其形態限制成劍的形狀，所以每一柄風劍，其本質上，就是一顆擁有長劍外型的空氣炸彈。
因此，風劍在命中目標，或是觸碰到地面時，都會自動解除形態限制，將自己體內壓抑許久的空氣盡數宣洩而出，而這種爆炸所擁有的威力，絕不是人類之軀能夠抵擋的。
從師十年，風玄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風祖除了「風鎧」以外的其他六絕學，但即便是如此，風玄也十分清楚，風祖此刻施展的「山雨欲來」，其實也僅是冰山一角，因為史書中曾記載，風祖的「山雨欲來」，可同時射出千柄風刃，並持續地攻擊數十分鐘不間斷。
但，身為風祖的弟子，風玄也絕非是等閑之輩，雖說「山雨欲來」這種風咒的至高奧義，他目前還無法學會，但仿照「山雨欲來」的攻擊模式，風玄也自創了它的簡化版。
「風咒·風淚！」
風玄快速施法，也對應的在自己的身後，凝聚出了無數把匕首大小的風刃。與「山雨欲來」不同，「風淚」的風刃雖無法產生爆炸，但在數量上卻要遠超過「山雨欲來」。
下一刻，「風淚」與「山雨欲來」便在空中正面拼殺了起來，無窮無盡的爆炸在封天大殿之中競相綻放。
這兩招的對拼，風玄可謂是佔盡了便宜，「山雨欲來」最關鍵的攻擊步驟便是風劍的自我引爆，但為了更精準地對目標造成有效傷害，每一柄風劍都會具備一定的穿甲能力，這也就能保證，風劍在攻擊躲藏在牆體或護盾后的目標時，可以先保持風劍的形態擊穿牆體或護盾，再進行自我引爆，以此來達到最大的殺傷效益。並且，這種形態限制能力的大小，風祖可以在施法前根據進攻目標而輕鬆調節。
但巧的是，「山雨欲來」與「風淚」的屬性完全相同，在對拼過程中，「山雨欲來」的風劍受到同屬性技法的影響，自身的形態限制能力就會變得極其不穩定，所以，在與「風淚」的風刃正面相撞時，每一柄風劍都會失去形態限制能力，立刻自我引爆。因此，「風淚」的風刃雖然在威力上遠遠不及「山雨欲來」，此刻卻能完美地化解「山雨欲來」的攻勢。
見風玄成功化解了此招，風祖便微微施法，將所剩不多的風劍全部融合在了一起，凝成了一柄無比巨大的重劍，並完全不曾停頓，在凝聚完成後的瞬間，就立刻射向了風玄。
「風咒·聚氣成刃！」風玄張開雙手，忽然間，兩柄七彩琉璃色的風劍便憑空出現在了風玄手中。隨後，風玄雙手一併，將這兩柄風劍，也在轉瞬間融合成了一柄寒芒外露的巨型重劍。
面對全速襲來的巨型風劍，風玄絲毫不敢懈怠，他將幾乎全部元神都凝聚在了自己手中的巨劍之上，隨後看準時機，以四肢百骸之氣力全力劈下。
下一刻，風祖的這柄巨型風劍，竟真的被風玄，硬生生劈成了兩半，從風玄的左右繼續前進，最終插在了地面表層，風祖提前形成的「風鎧」之上。
而就當一切彷彿又重歸安靜的時候，這柄已經被劈成兩半的巨型風劍，依舊如所有的「山雨欲來」的風劍一般，發生了無比強烈的爆炸。
整個塵界山，綿延百里，彷彿都感受到了一絲震動。
爆炸停息之後，風祖望著狼狽不堪的風玄，似是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爆炸的最後一刻，風玄傾盡自己體內所有的元神，製造了一面風牆，異常極限地抵擋住了這最後的爆炸。
「看起來，你的風牆，也已能獨當一面了。」風祖道。
「弟子慚愧，剛剛這一招，師父根本連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沒有使出，如果連接下這招都做不到，那弟子，又怎配作您的弟子。」風玄說道。
風祖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淡淡的說道：「當年我們四徒（四聖對自己的謙稱）約定，各自的弟子滿十八歲后就下山歷練，時滿五年再回山復命。算下來，另三名弟子約莫小你些許天，近些日子也該下山了。現在你的實力，恐怕也確實是時候了。」
此話一出，即便是在剛剛如此激烈的戰鬥中都能沉著應對的風玄，終究還是不淡定了起來。
風祖說了什麼並不重要，而真正重要的是風祖沒有說的。四使需要在各自十八歲時下山遊歷，但年紀卻相差無幾，就表示四聖當年收徒是完全有所考慮的，儘可能讓四使同時下山遊歷。創造儘可能相同的起跑點當然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對比。
另三名弟子約莫小少年幾天，其實是在告訴少年，他是四使中最為年長的，而這背後的意思，微微思考便不難猜出，風祖這是要求風玄，必須在四使當中，成為最強的一個。
當然，風祖剛剛所說的，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風祖說時滿五年再回山復命，而復命一詞可以說包含了太多含義。四聖培養四使的目的是為了培養自己的接班人，同時最終的目的是希望能夠培養出足以完全摧毀玄天神隕的人。每人只收一名弟子自然是有考慮的，但同時也就帶來了一個問題，如果弟子早逝或者天資並不能令四聖滿意該如何。
所以，復命一詞可以說已經解釋地很明確了，五年後，四使將回山接受四聖的考核，以檢驗四使的成長是否能夠令四聖滿意。如若不滿意，後果，任誰都明白。
但到底成長到何種地步才能夠令四聖滿意？又要如何才能成為四使中的最強？
風玄忽然停止了思考，他不想再細想下去。無論多難，他都要去面對。
因為他是風玄，是人們口中的風使，是四聖之首風祖的徒弟。
「明白了師父，弟子這就去準備，明日便啟程下山。」風玄道。
第二天，風玄一大早便來到了封天殿中。
「師父，徒弟心中困惑，不知師父可否就遊歷之行指點一二。」風玄說道。
「也罷，為師就為你明指一個方向。」說罷，風祖便起身，走向書房。
「這九州神界之上，能夠被元神操縱的物質有太多，但幾乎所有的修士都只會選擇幾種常用的物質進行操縱。但有這樣一類人，有著天生與眾不同的體質，擁有這種體質的人，會對某種物質有著普通人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的操縱天賦，這種體質被稱為神軀。我們四徒之所以被天帝賜名風林火山，就是因為我們都是神軀，並且操控的物質分別對應各自的名字，如為師便是風神軀。而我收你為徒，也自然是因為，你是風神軀。」
「神軀相當寶貴，擁有風神軀就意味著，相比較於普通修士，你能夠耗費相當少乃至不耗費元神，去操控風力，並且風在你的操控下能夠更快更有力。所以這些年我傳授給你的技能也都以風技為主。」
「你有如此先天天賦，自然使自己對風的掌握能力更進一步才是最佳選擇，畢竟，神軀是生來便有，無法後天獲得的。」
「當初我拜師天帝於天旭界，天帝將我帶到了一處名為淵谷的山谷之中。此谷有一處一線天，因其獨特的地形，始終有劇烈的狂風呼嘯而過，普通人甚至無法站立。而如果能在此處堅持修鍊，功力的增長速度無可比擬。」
「但如今人族在南陽堅守三十餘年，從未外出過，因此天旭界如今是什麼樣已然不得而知。就算淵谷尚在，其遍布天旭各地的妖獸鬼物也相當不好對付。況且，從南陽到達天旭，需橫穿另一州界——重（chong）宇。以你現在的修為，縱使有著風神軀，也遠不足以踏出南陽。」
「縱觀南陽境內，自天劫平定后，為了重建南陽界，修真界決定閉關十年不收徒，以防出現盲目修真之象。因此，現今修真界出現了斷層，一輩是曾在天劫中出生入死的修士，此輩均已為人師表，創立門派。另一輩便是這二十年來新入修真界之士。」
「以你現在的修為來看，你在新一輩當中可當佼佼者，但你拜師於我，也僅只有十年光景，比起新輩之中最早拜師的修士，你也足足少了整十年的修為。你若與這批人中的頂尖人士相比，孰勝孰負尚不可知。而若比起老一輩，你恐怕更是鳳尾之徒，不值一提。」
「況且，當年一同死守南陽的頂尖修士不僅我四徒而已，許多長我們四徒一輩的高人現也都隱居於南陽遠郊，即便有些修為不及我四徒，卻也能弒你如螻蟻一般。所以，行走在南陽境內，切要記住人外有人，莫要到處惹是生非。」
「黎明之戰後，人族的足跡幾乎遍布了九州神界中的每一州界，但實際上，九州之中的一部分州界，我們人族也僅是象徵性地踏足，根本不能說是完全了解，其中就包括我們現在的南陽界，曾經的南荒。」
「更重要的是，人族的歷史之久遠，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天帝雖是修真界史上最偉大的天才，但這並不代表著，我四徒這種境界的人，在修真界的歷史中同樣屈指可數。」
「所以，且不說你將來要踏出南陽界，即便是你這幾年內在南陽界中遊走，有任何未曾記載的驚世發現都是有可能的。你，一定要做好思想準備。」
「我四徒一直鎮守玄天神隕，不曾離開封天殿。而殿中書籍，衣物及其他所有均由當今南陽界三大都國之一陽國提供，三十餘年來從未間斷過。陽國國君與我乃是多年好友，此番下山，也可先替我去拜訪一下，以表謝意。」
「最後，記住一點，修真界永不參與軍政，這是當年天帝定下的規矩，就是防止出現暴君操控修士魚肉百姓的情形。此規矩立下至此從不曾廢，如有違反者，定當群起而攻之。」
風祖穿過一排排書架，一邊走一邊詳細向風玄交代著，最後在一本舊書中抽出了一張圖。
「為師也沒有什麼寶器可以贈與你，僅有此圖，你定要好生保管。」
風玄接過圖，發現這是一張地圖，但所描繪之地卻並未標出。
「師父，這圖……」風玄剛要開口問。
「不便多言，日後如若用得著，自然能幫你，但你若強求，很可能葬身於此圖之上，因此順其自然便好。」
風玄點了點頭，將圖收了起來，並認認真真地向風祖施了三次大禮。
「多謝師父多年教誨之恩，弟子沒齒難忘。無以為報，弟子再次立誓，定不負師父重託，如若不然，天地共棄。」風玄的眼眶似乎有些濕潤了，雖然風祖十分嚴苛，但風玄還是能深切地感受到，師父是十分疼愛自己的。
「這五年能有如何成就，全看自己的造化。你，好自為之。」
「是，弟子明白。」
「還有，塵界山下的穀雨村附近出了一隻相當兇猛的妖獸，前幾日老村長步行一整日前來向我求助，著實不易。你此番先去替村子收了這畜生吧。」
「是。」風玄應下來。
隨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最終，風祖揮了揮衣袖，說道：「走罷。」
風玄眉頭一皺，長嘆一口氣，神色複雜，怔了片刻，跪下來向風祖磕了三個響頭，隨後起身，向殿外走去。
走至殿口，風祖的聲音忽的在整個大殿之中回蕩：「神者之職，欲者之罪。皆怪天地之不仁，卻不知一切業障之本源。這神界的黑暗，你又當如何明哲。」
風玄沒有回頭，他聽不懂師父的這段話，卻仍將這段話記在了心中。
作為當世公認的天才，究竟做到哪一步才能不負重託？
風玄心裡再次出現了這些當初沒有思考到底的問題。
但此次下山，風玄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十年來拜師於封天殿，鮮有外出，因此除修鍊外，大殿內的書籍也看的約有六成之多。但風玄卻發現，知道的越多，不懂得也就越多。
當年天劫進入尾聲，人族退居南陽界內，幾乎可以說是走投無路，就算四聖與剩下的修士們拼上性命，也不可能阻止無窮無盡的妖獸鬼物。但，南陽安全發展三十餘年，四聖更是鎮守南陽四方不曾出關，那麼南陽與重宇相連通的界口到底使用何種方法來阻止妖獸通過的？
九州神界中，所有物種僅能通過傳送門，才能到達另一州界。人們稱此傳送門為界口，至於界口因何而生，何時而生，人族殘存的史料之中並無記載。
而且無論是史料，還是風祖，都不曾提到過修士有辦法令界口自由關閉的說法，更不存在摧毀界口的說法。那麼，當年殘存的修士們到底是用何種辦法阻止了妖獸鬼物進攻的腳步？還是說，是妖獸自己停下了進攻的腳步？
而且，修真界內戰的爆發和妖獸鬼物的反撲絕不是一種巧合，必定是事先預謀好的，但又有誰有這個能力來預謀如此恐怖的滅亡計劃？
黎明之戰和天劫這兩場戰役中埋藏了太多的秘密，讓風玄覺得，九州神界這塊神域之上埋藏了一個巨大的秘密，正是這個秘密被雪藏，才導致史料中存在這麼多說不清的地方。以風玄刨根問底的性格，這些疑問是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
「所以，你到底是怎樣的九州神界？」風玄抬頭，長舒一口氣，目視著遠方，御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