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緩尋芳草得歸遲

  離開蘇州城后，裴雲嵐他們沒有回洛陽，而是一路北行去了雲中。

  和洛陽的繁華、江南的秀麗都不同，雲中城彷彿一隻矯捷的雄鷹盤踞在草原上。她看著高大的城池、來往的各族居民、粗獷的邊塞商品，真的很想立刻下車逛一逛。

  公公徐銘禹軍務繁忙，婆婆盧夫人也讓她隨意去玩。

  大哥徐觀瀚姿容挺拔，氣質十分英武。他的性格看起來粗豪，其實十分細心，給她安排的行程和人手都無可挑剔。嫂嫂也會抽空陪她四處轉轉，兩個侄子倒是很失落，因為沒能看到阿稀。

  軍中閑暇時也會打馬球，既是娛樂也能鍛煉馬術，還能加強士氣。這天，大哥請她去觀賽，心情不錯的徐觀洲也選了一匹好馬上場。

  白馬紅纓，綵球寶杖，左縈右拂，盤旋宛轉，東西驅突，風回電激。錦衣男兒們，銀蹬金鞍耀日輝。

  裴雲嵐畫興大發，連夜畫出了一幅馬球圖送給了徐觀瀚。

  「哈哈，看來我小弟還需要努力練習啊。」

  「大哥為什麼這麼說？」

  「這畫中的每一個人都栩栩如生、纖毫畢現，可見弟妹並沒有隻看我小弟一人。要知道我打球的時候，你嫂嫂的眼裡可是只看得見我呢。」

  「胡唚什麼呢。」謝漱玉惱了。

  「哈哈，主要還是我火眼金睛，觀察能力太強了。」

  徐觀瀚抱臂，嚴肅地分析道：「也可能是你看厭了觀洲了。」

  「有可能。」裴雲嵐也同意。

  徐觀洲笑了，他知道她和大哥會很投契的。

  幾天後，草原上有一場篝火大會，為了方便裴雲嵐特意換上了一身男裝。滿天繁星，吃著烤全羊，喝著馬奶酒，幾個小丫鬟也激動地忘記了離家的愁緒。

  徐觀洲彈起了琵琶。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金戈鐵馬、豪邁雄渾的第一曲獻給了戍邊將士們。

  萬里故人明月夜，琵琶不作亦沾襟。哀而不傷、怨而不怒的第二曲送給不得不背井離鄉的遊子們。

  停杯且聽琵琶語，細捻輕攏。醉臉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紅。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的最後一曲只屬於裴雲嵐一人。

  裴雲嵐信手塗下一張速寫，顧望津說得沒錯，除了正經事他什麼都做得好。

  「二少夫人，請接受我誠摯的祝福。」一個牧民操著蹩腳的漢話來給她敬酒。

  裴雲嵐起身，大方的一飲而盡。接著，就有許多人來給她敬酒。她長得文雅秀麗，性格卻乾脆豪爽，哪怕只能和這位漂亮的夫人喝一杯酒，那也是件美事。

  馬奶酒喝著不醉人，可是後勁很大。徐觀洲替她擋了好幾杯后，索性帶著她去跳舞。

  鼓聲、笛聲、鈴聲、琴弦聲，在歡快的異域樂器伴奏下，眾人都圍著篝火跳起了舞來。他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她笑眼彎彎，興高采烈的抬手、踢腿，像一隻掙脫了籠子的小鳥。最後，她摟著他的腰轉起了圈來，轉得頭暈眼花了才撲到他的懷裡。

  徐觀洲見她眼波盈盈、嬌憨爛漫，明媚如朝霞，清靈似星輝。在這茫茫的草原上，在這跳躍的篝火畔，他忘記了一切禮教束縛，拋下了所有規矩準則，深深地吻住了他的愛人。

  這一刻，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似乎，連時間都消失了。

  她知道，他和她不是一見鍾情。可渾然忘我的親吻著她的徐觀洲不禁讓她覺得，這一次，他對她是一見鍾情。

  每個開始，

  都只是篇章的延續，

  而命運之書，

  總是行至一半才徐徐開啟。

  ……

  次日，宿醉醒來的裴雲嵐只覺得頭痛欲裂。

  滾燙的一碗醒酒湯下肚裴雲嵐才覺得好了一些，她又撒嬌讓徐觀洲喂她吃粥，吃完了又懶懶地窩在榻上不肯動。她看著圓頂的氈帳，想著昨晚的事。

  「現在什麼時辰了？」

  「午時了。」

  「觀洲，我們去騎馬，然後去看日落，好不好呀？」

  「好。」

  他挑了一匹黑色的駿馬，帶著她馳騁在草原上。

  「不會迷路吧。」

  「小看你夫君了不是，丟不了的。」

  於是，她閉上了眼，感覺風從臉邊掠過。雖然有點傻，可她還是張開了手臂，想象自己此刻正在飛。

  他一夾馬腹，馬兒跑得更快了。

  他們一路疾馳，一直到了一處小河邊上才停下。

  他們聊著無關緊要的事，靜待夕陽的來臨。她喜歡看日落，因為不需要刻意去早起。即便站在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裡，也絲毫不減損它的美麗。

  天空的顏色變得曖昧，像淡淡暈染開來的墨痕；無限美好的夕陽將最後的餘暉如數奉上，一碧千里的草原披上了柔和的光澤，清澈的河水此刻正流金瀉銀。

  曾經，她在新疆的草原上看過華美到令人不可思議的日落，那時的她孑然一身，瀟洒如風；現在，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卻依舊無拘無束、逍遙自在。

  在人生的盡頭，在時間的終點，她知道，他依然不會放開自己的手。

  遠處，一輪玉鏡正悄然升起，將這片草原映照得沉靜如水。

  她有點捨不得離開這裡，然後，他笑著對她說。

  「雲嵐，我們去賞月吧。」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