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靜向月中行
有了父王的支持，說服太后就相對容易些。
「胡鬧，你父王怎麼也縱著你的性子亂來。」
「皇祖母。」長樂郡主跪坐在太後腳邊，柔軟厚實的地衣讓她不覺得冷，「您就讓我任性一次吧。比起相夫教子，兒孫繞膝，我更想過清清靜靜，簡簡單單的日子。」
太后摸著孫女的頭，勸道：「可出家以後的日子，未免太冷清了些。」
「您不用擔心，我多帶幾個活潑的婢女去就是了。每日誦經祝禱，刻章臨帖，養養鳥、種種花，偶爾會會朋友，做一輩子小姑娘，難道不好嗎？」
「國朝出家修道的公主郡主，都是孀婦，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怎麼就對婚姻心灰意冷了呢？」
郡主低下頭，輕輕地說道：「也許是，在這紫微城裡見的太多了。」
太后長嘆一聲，郡主又抬起頭來認真無比地說道：「皇祖母，我是真的想出家，長樂平生所願唯有清靜淡泊而已。」
太后的眼神有所鬆動，郡主繼續加碼，她用調皮的笑容問道：「祖母年少時的心愿是什麼？您不會一開始就想做皇后吧。」
「當然不是。」
「其實，孫女從很久以前就想過，自己以後要嫁一個什麼樣的人，可是想到今天也想不出來。洛京城裡的王孫公子我也見了不少，可一點感覺也沒有。想來想去，我還是想關起門來一個人過日子。不用看誰的眼色，不用顧慮誰的想法，不用揣摩誰的心情，只要我過得快活就夠了。」
見她滿臉期待的神色，太後娘娘心中一軟，又想起了那令人生氣的郡馬名單，實在不忍她一手養大的小孫女變成哀怨婦人，道：「哀家同意了。」
長樂郡主伏在她的膝頭，撒嬌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
「哀家不疼你，誰疼你呀。」
看著霧鬢雲鬟的長樂，太后開始回想自己年少時的心愿。那時，她也是無憂無慮的少女。春遊踏青，秋遊賞月，什麼煩心事都有母親替自己解決。後來，她被選中做了皇后，又成了太后，一輩子都留在了紫微城裡。
收起了少女煩惱，磨平了性格稜角，只為了母儀天下四個字。前朝後宮，平衡爭鬥，天下至高之位，也是至寒之位。她這一生無寵無愛，只有尊敬信任。所幸的是，恪盡職守換來了晚年的安寧平靜。
那就讓長樂做一輩子小姑娘吧。
「祖母，您在想什麼？」
太後娘娘卻只是微笑著搖頭。
小嵐出的主意還真管用，將心比心，竟然真的說動太後娘娘了。
母后和弟弟都同意了，他這個伯父也沒什麼好反對的。叫來了長樂，知道她是真的心甘情願，皇帝便大手一揮同意了。
八月初六，長樂郡主以為年邁的太后和久病的齊王祈福的名義入道，正式度為女道士，法號守靜，在淳化坊的崇玄觀修行。
她沒有選擇宮內的上清觀，也沒有另築新觀。選中崇玄觀，是因為這裡的住持玉京真人是個潛心修行，不問俗事的坤道。既不結交權貴，也不在後宅走動，所以崇玄觀的香火少得可憐。
但這很符合郡主的要求。
被郡主選中，玉京真人只能無奈地接受了。待崇玄觀修葺一新，長樂郡主便搬了進來。她囑咐自己說一切如舊，香客也越少越好。
眾人本以為崇玄觀會水漲船高，行情暴漲。可長樂郡主每日閉門修行，不見外客，只接待幾位閨中舊友，有時會回安福殿和齊王府小住。
看客們這才品出來，這位金尊玉貴的郡主是真的修道，而不是借著出家的名義尋歡作樂，花天酒地。以她的身份地位，自然可以讓崇玄觀超然物外。無聊的香客少了，剩下的香火雖少可都是虔誠的。
長樂郡主得到了清靜，玉京真人得到了庇護，真可謂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裴雲嵐非常喜歡合真園。
此園是崇玄觀的後院，布局精巧、游廊迂迴、花木蔥鬱，幽雅美妙。主體建築澄心樓是郡主的新居所，西邊有一座雲蔚仙館，春看桃李，夏聞茉莉，秋采丹桂，冬賞梅花，一年四季，暗香浮動。附近疊有一座假山，沿假山上石徑，有一座六角形的亭子位於山頂，名為望月亭。
東邊的荷花池畔是倒影閣，四周開窗，閣前置平台，是賞荷聽雨的絕佳處。另有一座蘭雪亭，站在此亭中潔白如雪的蘭花映入眼帘，馥郁清芬的花香縈繞在身旁。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轉完了合真園，裴雲嵐感慨道。
「是我父王的手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滿意呢。」
長樂郡主頭戴芙蓉冠，一身淺湖色道袍，素麵朝天，全無修飾，卻似雪中白梅般冷艷脫俗。又因為心愿達成而神采奕奕，本就皎潔的容顏更如海上明月，光彩照人。
「你們兩個一個出嫁，一個出家，還好有五娘子陪著我。」紀如尋放下茶杯感嘆道。
宋湄笑眯眯地說道：「紀姐姐的婚事一定也會很順利的。」
郡主搬到了合真園以後，她們幾個見面就更方便了。回到家后，裴雲嵐把合真園誇得天花亂墜，徐觀洲見她如此喜歡，便許諾說他也會為她蓋一座。
「真的嗎？」裴雲嵐坐到了他的腿上，摟著他的脖子說：「二哥哥最好了。但是，蓋園子太費錢了，不，簡直就是燒錢。」
徐觀洲抬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假裝不滿地問道：「你不相信我？」
裴雲嵐輕快地啄了一下他的雙唇，道：「我信，我當然信。」
她把頭貼在他的胸膛上，穩健有力的心跳聲傳入耳中，她低低的說道：「徐公子向來重諾守信，不過，我不貪心，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他聞言微微一笑，雙手抱得更緊了些。
他也不貪心，只要有她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