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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好日好事甜

  杜詠齡躲在屋裡根本不敢見人。

  裴家送聘禮那天,長長的隊伍惹得街坊四鄰都出來瞧熱鬧。絹帛、銀錢、豬羊、三牲、野味海味、茶葉果子、油鹽醬醋、椒姜蔥蒜,沉甸甸的二十抬一點也不含糊。眾人都說杜詠齡苦盡甘來,嫁到了好人家。

  裴雲嵐的小丫鬟桑葚悄悄來了杜家,塞了一張銀票給她,讓她不要有負擔拿去置辦嫁妝。女方的嫁妝如果太少未免丟臉,桑葚交代完裴雲嵐的話就機靈的溜了,怕她不肯收。

  四月初八,宜嫁娶。

  裴雲霄根本就沒睡好,娶親原來不比下場考試輕鬆。裴家上下為了他的婚事忙得腳不沾地,他這個當事人倒是閑著沒事幹。吃過早飯,慢條斯理得洗過澡,裴雲嵐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笑著建議他不妨看看詩詞,免得做不出催妝詩來杜先生不肯放人。

  妹妹的提議很有效,看著書他紛亂的心情也沉靜了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僕人捧著新郎的青袍請他更衣。換好衣服,裴雲嵐走了進來。

  「哥,我來給你理理頭髮。」

  裴雲嵐在書案前擺好鏡子,拿著篦子給理頭髮。她什麼都沒有說,倒是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怎麼了?一句話也不說。」

  「喜極無言。」

  弄得差不多了,裴雲嵐又給他整了整衣服,她歪著頭看著哥哥,厚臉皮的篡改了李商隱的詩道:「裴郎年最少,青草妒春袍。」

  裴雲霄剛想說她做酸詩,桑葚就來報:「小姐,迎親的儐相少爺們都來了。」

  「走吧。」

  儐相自然是唐聞卿和陳蓮甫,還有蔣庭源。大家開了幾句玩笑,陳蓮甫見她一身簇新的鵝黃色綾袍,同心髻上系著同色的珍珠頭須,綰著根糖玉簪子,嬌嫩柔美又不喧賓奪主。

  裴雲霄騎上馬,儐相們加上舅舅往上林坊去了,裴雲嵐則回去盯著酒宴看準備的怎麼樣了。

  四月的晚風溫柔地吹拂著他的衣袍,暮色輕柔地籠罩著上林坊。裴雲霄原本平復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到了杜家門口,杜家親友早就摩拳擦掌的等待他了。

  裴雲霄拂了拂衣袍下擺,躬身一禮念道:「天上瓊花不避秋,今宵織女嫁牽牛,萬人惟待乘鸞出,乞巧齊登明月樓。」

  杜家的親戚連連擺手,裴雲霄只得再吟道:「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別作春。不須滿面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

  一個年歲頗小的小郎君看了看裴雲霄身後的人道:「這幾位公子怎麼不念呢?」

  「哈哈哈哈,我來。」唐聞卿站了出來,「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玉漏涓涓銀漢清,鵲橋新架路初成。催妝即要裁篇詠,風吹鸞歌早會迎。」陳蓮甫也緊接著吟道。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陽台近鏡台。誰道芙蓉水中種,青銅鏡里一枝開。」

  裴雲霄念完這一首,蔣庭源適時地奉上紅包,門神一樣的杜家親友們終於肯讓他們進去了。裴雲霄把一隻活雁扔進院子里,杜家女眷們捉住大雁先用紅羅包住,又用五色絲線捆住了大雁的喙。

  梳妝妥當的杜詠齡害羞地低著頭坐在床上,裴雲霄將另一隻捆好了喙的大雁放在新娘腳邊。新人對視了一眼,雖是亂鬨哄的場面,可又好像什麼都聽不到。

  杜詠齡身著金青色嫁衣,素凈文雅;梳得高高的髮髻上插著金珠花釵,流蘇步搖,還有一朵絳色牡丹紗花。艷光四射,美得不可方物。裴雲霄亦是一身青袍,寬大飄逸,襯得人風姿楚楚;腰帶和靴子俱是黑色的,他嘴角的笑容淺淡,眼中的笑意卻溢了出來。

  瓊枝拿來了團扇,杜詠齡遮住臉。杜先生這時走了進來,接受了小兩口的參拜。杜先生看著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女婿溫文爾雅,他心頭又甜又酸,略囑咐了幾句便喉頭哽咽說不出什麼來了。

  有人打趣杜先生,說這大喜的日子可千萬不要掉眼淚。杜先生只是笑,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反駁。一位女眷用青色蔽膝遮住了新娘的臉,攙著她上了馬車。前來幫忙的羅湘瑩和一位杜家女眷整理好她的嫁衣才退了出來。

  裴雲霄重新跨上馬,繞著馬車轉了三圈,眾人上了馬,便被障車討錢的街坊們團團圍住,有備而來的裴家迎親隊伍散了不少碎銀銅錢和絹帛,滿載而歸的街坊們也說了不少吉利話。

  裴雲嵐站在大門口和父親一起迎接著客人,徐觀洲和顧望津夫婦居然也來了。裴雲嵐剛把這三位請進去,就聽人來報迎親隊伍回來了。

  「快,把席子拿來!」

  「是。」

  瓊枝扶著杜詠齡下了馬車,她踩在不停倒換的新席子上進了大門。新人入了青廬,在青氈上對拜過後,腳下發軟的杜詠齡被攙進了青廬的大床上。

  喜錢彩果輕輕地灑在他們身上,裴雲嵐最後一個停手,卻第一個念起了卻扇詩,她朗聲念道:「莫將畫扇出幃來,遮掩春山滯上才。若道團圓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

  張茜表妹也接著吟道:「霧夕蓮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燭夜,輕扇掩紅妝。」

  就在裴雲嵐庫存告急的時候,瓊枝終於取下了杜詠齡頭上的蔽膝,拿走了團扇。杜詠齡眨了眨眼,適應著陡然變亮的光線。有些面孔很陌生,裴雲嵐親切地望著自己,她也回以微笑。有人大笑,有人調侃著小夫婦,杜詠齡又害羞地低下了頭。

  也不知是裴家的哪個七大姑八大姨,上來就要摸杜詠齡的臉。裴雲嵐擋在嫂嫂身前,使了一招太極大法,把她的手雲到自己身上道:「我嫂嫂的臉上全是脂粉,哪有我這身綾子好摸,您看,這可是宮裡賞的呢。」

  「是呀是呀。」看著裴雲嵐綿里藏針的眼神,那婦人只好收回手,假笑地附和著她的話。羅湘瑩知道裴家這些「新親戚」的面目,先低聲吩咐婢女把銀盆銅鏡端來,又把焦點轉移到了新郎身上。

  調笑話題逐漸十八禁,婢女終於把銀盆銅鏡端了上來,凈過手,用了同牢飯合巹酒。婢女們開始收拾起床上的喜錢彩果,裴雲嵐這才把青廬里的眾人請出去吃喜酒。

  閑雜人等退了出去,杜詠齡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瓊枝替她卸下頭上的釵環,脫掉了金青色嫁衣,又細細地凈了面。烏髮白衫,另有一番清麗。杜詠齡卻垂著頭不敢看裴雲霄,他把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低聲道。

  「我先去前頭吃酒,你也鬆快鬆快,累了一天了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新郎走了,收拾好東西的婢女們也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瓊枝問小姐要先喝水還是吃東西,吃食備得很全,有酪漿、豆蔻飲子、雞絲粥、湯餅、金乳酥。

  「該改口了,怎麼還叫小姐。」

  「是,夫人。」

  這樣吩咐完,杜詠齡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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