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舟行碧波上
出發的那一天，碼頭上來了很多送行的人。
齊王府的小太監送來了一個三層食盒，沉甸甸地不知道裝了多少吃食；羅湘瑩拉著她的手，說著說著就眼淚汪汪了；宋瀟和趙纖也來了，宋瀟讓她多注意安全，只折了一根柳枝給她。趙纖送了她一包才出爐的牡丹餅，還熱騰騰的。對這位勉強算是半個學生的人，她還是囑咐了幾句。
「我不在，畫像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畫好的。」
「是，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好。」
令裴雲嵐沒想到的是，張璟也派人來了。爽利能幹的僕婦也送上了一個食盒，說裡面都是些糟醉小食，擱得住又適合在路上打發時間。
「替我謝謝你家夫人。」裴雲嵐隨手打賞了些碎銀子。
「奴婢知道了，祝裴畫師一路平安。」
最後，便是父親和哥哥。裴父讓她好好玩，不要擔心家裡；裴雲霄則說去了別人家裡要守好規矩、要多察言觀色，別給裴家丟臉。
「知道啦知道啦，你要好好喂招財和進寶。」
「記住了，餓不著它們。喏，路上吃吧。」
裴雲嵐接過油紙包，湊在鼻子邊聞了聞，她就知道裡面是酸梅干。船開動了，送別大部隊一時半刻不肯離去，直到看不見了人影，裴雲嵐才進了船艙。她一向不喜歡送別這種肉麻兮兮地場面，感情濃度太高了，不適合她。
「表姐的朋友真多啊。」張茜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裴雲嵐只是用微笑回應她的話，去了自己的屋子。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位茜表妹看她不順眼，可能是到了叛逆期吧，裴雲嵐自然不會跟一個小孩子計較。
飛影安安靜靜地站在窗邊，桑葚則開開心心地清點著才收到的禮物。飛影看起來冷淡嚴肅，可是桑葚有什麼不認識的食物，她都會一一解答。
「王府的吃食就是香。」桑葚誇道。
「還行吧。」飛影不以為意。
「飛影姐姐吃慣了，自然不覺得哪裡好。」私下裡相處的時候，裴雲嵐總是叫她姐姐，飛影比她大四歲，叫姐姐很正常。
舅舅花重金租了一條船，表弟張丹年齡太小不適合舟車勞頓，舅媽便和他留在家裡了。也許是零食沒少吃，午飯她吃得不多。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翻了幾頁書，又到了晚飯的時間。
「這麼吃了睡，睡了吃，不得肥成球啊。」裴雲嵐嘆道。
「那小姐你少睡點，多干點活唄。」桑葚笑道。
「好主意，待會我燒飯。」
飛影一直觀察著她們，名為主僕，實則相處起來更像姐妹，沒有尊卑大小，只有和睦友愛。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主子，很奇怪。
她又有點羨慕。
船順著洛水而下，過偃師、廣武山後進入汴河；過了河陰、萬勝鎮到達了汴州。汴水東流無限春，隋家宮闕已成塵。行人莫上長堤望，風起楊花愁殺人。裴雲嵐突然想起了李益的這首《汴河曲》，「思古」之幽情讓錢串子也變成了文藝青年。
向東南，過陳留、宋城縣；繼續一路向東南，過谷熟、泗州進入淮河。淮河擁有寬闊的河面，波浪滔滔、浩浩蕩蕩、四野茫茫，水天相接處融為一色。這是她第一次來到了教科書上寫得南北方分界線，她算了算，路途還有一半。
船折向東北，過了淮陰便順著運河進入了江南地區。
楚州，千帆相接，四時不斷，號稱淮水東南第一州。高郵，不知道此時的高郵有沒有汪老筆下饞死無數學生黨的冒油鹹鴨蛋。揚州，不需要過多的贅述，只可惜，她不能下船去好好地玩上幾天。
在瓜洲鎮渡過長江，抵達潤州。再沿著江南運河，過丹陽、無錫，就是他們的目的地滄浪城了。
裴雲嵐雖然變著法子打發時間，可還是悶得發慌。舅舅見她蔫頭耷腦的樣子，答應她回程的時候慢慢走，多停幾個地方，讓她好好地玩一玩。
「舅舅，說話算話。」裴雲嵐道。
中午剛過，滄浪城碼頭上，張家的僕人們最近都守在這裡負責迎來送往。舅舅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僕人們安排了一輛馬車送他們去張府，又安排好人手卸下他們的箱籠行李。
裴雲嵐最後一個登上了馬車，她又透過車窗往外看。滄浪城雖然沒有洛陽的嚴整磅礴，卻自有一番婉約靈秀。耳聽吳儂軟語，眼見淡妝輕衣，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此時此刻的確身處江南小城。
馬車拐了幾次，到了一條街的盡頭，兩個石獅子守著青磚黛瓦的張府。他們下了馬車，從角門入了內。僕人們通報了舅舅的姓名，換了僕婦負責接引他們。沿著復道迴廊一路直行，不一會兒就到了遠山樓。僕婦們打起了紗簾，張家的大夫人便端坐在正位上。
張大夫人既儀態萬千又不怒自威，讓人忍不住又愛又敬。張大夫人和舅舅寒暄著，裴雲嵐和張茜行過禮后便默默站著。舅舅介紹過她倆，張大夫人點了點頭，多看了裴雲嵐兩眼，便說道。
「你們遠道而來，想必疲勞得很。我已安排好榕柳院讓你們住下，玥兒，帶七老爺去榕柳院。」
「有勞嫂嫂了。」舅舅道。
張大夫人看著裴雲嵐離去的背影，想，原來就是這孩子。
榕柳院小巧幽靜，張大夫人給他們派了四個丫鬟和兩個僕婦。裴雲嵐先讓表妹挑了丫鬟和房間，被挑剩下的小鵲和小燕就跟著她了。裴雲嵐住進了西廂房，兩個張府丫鬟正式見禮。
「奴婢見過表小姐。」
「兩位妹妹不必多禮。」裴雲嵐使了個眼色，桑葚往她們兩人手中各塞了一串銅錢。
「這是我的丫鬟桑葚，飛影。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還要多靠二位了。」
「是。表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小鵲答話，小燕只是笑著點頭。
收拾完了行李，裴雲嵐感覺自己還沒怎麼休息，就又要梳洗更衣去吃晚飯。她等了一下，張茜也整理好了儀容，表姐妹兩個一起去張老太君處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