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暑退九霄凈
一場急促地大雨過後,放晴的天空里有了几絲秋日的遼闊意味。城中的石板路潔凈如新,濕潤的空氣沁人心脾,定鼎門大街兩旁的行道樹呈現片片新綠。
徐府角門處栽種的石竹有幾朵掉落在地上,華麗細膩的紫紅色花瓣卧在纖細碧綠的枝幹旁,留戀著,吐露著最後的芬芳。
裴雲嵐一手挎著書籃,一手拿著柄雨傘按時到達。徐觀洲等了她多時,二人移步往府內走去。
徐府的庭院以水為中心,亭台樓榭無不臨水,園景清幽靜謐,但聞碧竹搖風、芭蕉舒捲。人走景移,裴雲嵐只覺園內有園,景外有景,設計精巧複雜,循環往複,宛如園林中的迷宮。
穿過一條迴廊,便是福清大長公主的住處銜華樓。這裡屋宇高敞、雕工精細,入了內室,裴雲嵐便保持低眉斂眼的謙卑姿態,餘光掃到的坐卧傢具無不富麗,陳設布置很是雅潔。徐觀洲介紹過她的姓名過後,她深深地行禮。
「草民裴雲嵐見過福清大長公主。」
「裴畫師不要拘束,走近些,讓我好好看看。」
福清大長公主的聲音柔和如清泉,她坐在黃花梨五屏風嵌雲石羅漢床上,一旁站立的紅衫侍女亦是美貌動人。大長公主拉住了她的手,保養得宜的手柔軟溫暖。
裴雲嵐微微抬頭,眼前的老婦人面如滿月,眼如燦星,歲月在這張曾經秀美的臉上留下了痕迹,也增添了沉穩的氣質,身材雖然發福卻讓人覺得慈祥和善,容易親近。
「是個好孩子。」
「大長公主殿下謬讚了。」
「我聽旁人講,裴畫師的畫極好,所以也來貪新鮮,請你給我老人家畫兩幅扇面。」
「草民不勝榮幸,不知大長公主殿下想要畫些什麼?」
「菖蒲、曇花,可否?」
「可以的。」
紅衫侍女引著她入了次間,珠簾掀開,小巧的書案上一應物什已經備齊。裴雲嵐落筆之前先打量了一會兒屋內,揣摩了一番大長公主的喜好才動筆。
徐觀洲還是安靜的陪坐著,內室里也只留下了兩個最穩重的侍女來伺候。前幾日,徐觀洲跟她提起此事,福清大長公主險些驚掉了下巴。
鐵樹開花了!
除了小孫子說的,福清大長公主自己也調查了一番。雖然家境貧寒,處事有些出格,但這些都好說,主要還是看人品性情如何。大長公主見她矩步方行、舉止有度,不愧是在宮裡歷練過的人。容貌清麗、身材纖細,頗有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韻致。
阿洲不是那種只看皮相的膚淺之人,那,就是志趣相投?
福清大長公主飲著熱熱的茶湯,祖孫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大概過了一炷香后,紅衫侍女捧著托盤將畫好的兩柄扇子呈了上來。菖蒲亭亭玉立,飄逸而颯然;曇花婀娜多姿,綺麗而夢幻。
「畫得可真好。」福清大長公主拿起了菖蒲團扇,很是滿意地搖了起來。
「大長公主殿下滿意就好。」
「來,坐下歇歇吧。」
「是。」
福清大長公主不露痕迹的套了些自己想知道的話,便推說自己累了,賞了些銀子就讓他們退下了。
「阿洲呀,帶著裴畫師隨意轉轉,別怠慢了客人。」
「祖母放心。」
出了銜華樓,裴雲嵐舒了一口氣。
徐觀洲帶著她繞到了水池西邊的涼亭,懸挂著的匾額上寫著醉月迷花四個字。一叢叢玫紅色的紫薇花盛放著,倒映在水面中,搖曳生姿。裴雲嵐坐下后,先打開了錦囊點了點銀子的數量,足量的雪花銀真可愛呀真可愛。
「有那麼高興么。」
裴雲嵐紮緊了錦囊,仔細收好,道:「當然了,硬通貨。」
「祖母的確如我所說,沒有為難你吧。」
裴雲嵐只是笑了笑,之前徐觀洲說要帶她來徐府見祖母,當然被她果斷拒絕了。他的祖母,那是一般老太太嗎?那是大長公主啊,皇帝的姑姑誒。再說,她就這麼登了徐府的門,總感覺哪裡不太對,是不是進度太快了。
徐觀洲自然還是安排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又以銀錢誘之,裴雲嵐便不得不來。他沒有留她太久,在醉月迷花亭小坐了片刻,親自送她出了角門,又派長嘯送她回家。
徐觀洲返回了銜華樓,福清大長公主精神抖擻,毫無倦色的聽著侍女讀書。侍女放下了書,行過禮后便退到門外,讓祖孫兩個單獨講話。
「祖母怎麼看裴畫師。」徐觀洲的臉上帶著淡淡地笑意詢問道。
「什麼怎麼看?只見了一面,話也沒講幾句,能看出什麼,我又不會相面。」
「祖母說得是。」
「不過嘛……」福清大長公主還是給出了她的意見,「你與她,不是同一類人,想要修成姻緣,難哪。」
徐觀洲沒想到祖母會如此說,沉默了一下,道:「事在人為。」
福清大長公主嗯了一聲,不再多言,捧起了茶杯,讓小孫子繼續念起剛才被他打斷的書來。徐觀洲念得清楚緩慢,又陪祖母用了晚飯,方才回到聞竹館。
祖母的話不知怎的,一直敲在他心頭。
窗外修竹森森,如翠如玉,一陣輕風吹來,沙沙作響。徐觀洲獨立窗前,月亮隱匿了身影,唯有幾顆星子釘在夜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