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敬業小畫師
徐觀洲回到了家,對著門房說讓管家過來一趟。
管家一頭霧水地到了徐觀洲跟前,只聽這位二少爺問了一個他從來不關心的問題,洛陽城的米價。
管家想了下,道:「上次府里買米是二十五錢一斗,這是豐年的價錢,若是遇上了旱災水災,價錢就漲得厲害,七十錢、一百錢也是有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管家鬧不明白,揣著疑問退下了。
徐觀洲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追問這個問題。
這天,徐觀洲去了賀傳光府上。
賀傳光急不可耐又得意洋洋地拿出了他新得來的野陵寓客的畫。飛瀑一瀉千里,溪水清澈見底,山崖高低起伏,牧童誤入此處,看著如此幽奇的美景不禁渾然忘我。
「如何?我可是沒少賄賂店裡的夥計,但凡有了新作,我可是第一個趕過去的。」
「您可真是……」徐觀洲微微扯起了嘴角,「平遠理法,筆觸寬閑,氣韻清高。墨為骨,色為輔,流暢自如,毫無滯澀。」
「野陵寓客的畫,又精進了。不知是不是在哪兒聽了高手撫琴。」
「石上流泉么?」
「我看是。」
品完了畫,僕人把茶具奉了上來。賀傳光親手為徐觀洲烹茶,他帶著幾分歉意說道。
「本來,應該請你去園子里品茗的,可惜啊,今天那裡被我夫人霸佔了。」
「無妨。」
「她請來了一個女畫師,說是什麼太後娘娘也召見過的,也不知真假。罷,只要不纏著我,隨她高興。」
徐觀洲停頓了一下,道:「那女子可是姓裴?」
「好像是,怎麼,你認識?」
「見過幾次。」
「那看來是真的見過太後娘娘了。」賀傳光體貼地說道,「那,喝完茶,咱們也去瞧瞧熱鬧。」
徐觀洲沒有拒絕。
賀府主母王夫人閑坐在涼亭里,賀二小姐賀瑤圍在案邊旁觀著,裴雲嵐一身素色細麻布缺胯袍,同心髻上系著根紅色頭須,黑色的襻膊捆住了袖子,露出了纖細雪白的胳膊。她擱下筆,對著二人行禮。徐觀洲略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挪開了。
「徐公子來了。」
「夫人好。」
「來,讓我瞧瞧,你們一群女子在這裡畫了些什麼。」
賀傳光也走到案前,畫中的美人雖是王夫人無誤,卻是美化了好幾倍的。翠竹萬竿,鬱鬱蔥蔥,清逸之氣,躍然紙上。
「你這畫了多久?」
「小人沒算過。」徐觀洲發現她說話時鼻音很重,再一瞧,額頭上的汗珠也多得過分。
「大概一個時辰左右。」賀瑤補充道。
「小姑娘,你天賦不錯,有沒有興趣拜我為師?」賀傳光的眼神亮了起來。
「賀院使的好意小人心領了。只不過,小人一向散漫慣了,真的做了您的學生怕是會辜負您的一腔好意。」
喲,拒絕了,賀瑤沒想到她居然拒絕了。父親可是翰林書畫院的長官,如此機緣,竟然就這麼放棄了?要知道,父親從不隨便收徒的。
「你既不願就算了。過幾日,在醉仙樓有場詩畫會,有空的話你就來吧。」
「小人只會畫畫,不會作詩。」
「無妨,小姑娘,除了一味埋頭苦畫,也要抬頭看看其他人的。你的靈氣,可不要損耗在無聊的畫作上。」
「多謝賀院使指點,小人受教了。」
賀瑤輕輕地笑了,賀傳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點不妥,自家夫人用秋後算賬的犀利眼神盯著自己,賀傳光強撐著假咳了幾下。
裴雲嵐將餘下的部分畫完,帶著工錢和請帖離開了賀府。時候不早了,徐觀洲也告辭離去,他略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上去,問她為什麼拒絕做賀傳光的徒弟。
「我呀,比較喜歡自由自在的畫畫。而且,我太忙了,根本沒有什麼時間來上課。」
裴雲嵐捏著嗓子清了清喉嚨,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他又問道。
「那你會去醉仙樓么?」
「我看看。」裴雲嵐翻出一本細長的小冊子,比照著請柬上的日期,道:「剛好有空,能去,那我先走一步。」
徐觀洲坐上了馬車,賀府大門附近,一個長得和她很相似的少年,正提著裴雲嵐的書籃有說有笑,裴雲嵐又咳了起來。馬車駛到他二人附近停了下來,徐觀洲掀開了不用掀開也能看清人影的紗簾問道,要不要搭車,可以送他們一程。
「這位是徐觀洲徐公子,徐公子,咳咳咳,這是家兄裴雲霄。」裴雲嵐介紹道。
裴雲霄本想拒絕,但是見妹妹不太舒服便答應了。他打量著這位家世顯赫的貴公子,薄如蟬翼的雷州細葛圓領袍,頭束玉冠,腰系玉帶,雖是夏日,卻感受到了一股生人勿進的冷淡之氣。徐觀洲也打量著他,裴雲霄也是一身細麻缺胯袍,頭上戴著同色襆頭,模樣俊秀,不無戒備地看著自己。
「要不要去趟醫館。」裴雲霄問道。
「沒事,就是有點咳嗽。」裴雲嵐轉移了話題,「哥,易學士的《策林》你買到了嗎?」
「買到了,只是又漲價了。」
「暢銷書嘛,一本難求,書坊印都印不過來。放心,多貴的書你妹妹我都買的起,今兒又賺了不少呢。」裴雲嵐還沒笑完,又咳了起來。
「怎麼出了這麼多汗。」裴雲霄先用帕子擦乾了她臉上的汗水,又把手擱在她的額頭上:「燒起來了,不行,一定要去醫館看看。」
「好好好,都聽你的。」
「要去哪家醫館?」一直沉默的徐觀洲問道。
「道術坊的百草堂吧。」
徐觀洲對車夫吩咐道去百草堂,裴雲霄責怪她不知道愛惜身體,病了還要來給人作畫。裴雲嵐一面安慰著哥哥說自己只是小病,一面說做人要敬業要講誠信,隨隨便便失約,以後就沒有生意了。到了百草堂門口,裴家兄妹對徐觀洲行禮道謝才入了醫館里。徐觀洲看了一會兒,吩咐車夫回家。
洛水上的風夾著濕熱的水汽,吹得人無比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