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幾分英氣
真是亂了套了,居然喊她們姐姐。
她們是派來伺候血仆的,身份地位尊卑有別,普通的奴僕比血仆卑賤多了,萬不能以這樣稱呼。
朱美麗還算清醒,從背後呼了方漂亮一巴掌,才把方漂亮由一臉花痴相驚回了正常的模樣。兩人恭恭敬敬地朝少年行了一禮。
「見過何容公子。」
少年見狀,掠過微不可察的厭色。
他以前可不什麼富家子弟,向來厭惡這種繁雜的陳規,看到她們忽變的態度,心底的厭惡之氣更甚。
「嗯。」既然不受下自己的熱情,他也不願多費口舌。
何容拋下一個溫柔的微笑,轉身便要向屋內走去。表示自己並沒有聽到剛才的對話,也不知道她們是來找自己的。
少年的微笑像浸過初升時的日輝,瀰漫著暖陽的氣息,在陰森的梅院里顯得尤為珍貴。這裡不缺好看的,但每個華美精緻的皮囊下都藏著病態和陰鷙,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就讓人不寒而慄。更何況他除了一身不為人知的本領外,最大的優勢便是長了張陽光討喜的臉。
女僕被這樣的微笑連連震撼,喉嚨實在緊得很,一時說不出話來,就低著頭匆匆地跟了上去。
何容正準備關門,一回頭對上兩張紅透的臉。
「來找我的?怎麼剛才不說呢?」少年軟糯溫雅的嗓音回蕩在耳邊。
「是……」
原來是羞的。
何容背在身後的手捏著自己細圓的指尖,心裡想著昊叔說過的話,血影族的人天生一副惑人的皮囊,就連面前的兩位姐姐長得都玲瓏可人,怎得見到他這樣糙的人還臉紅呢。
說起糙,他自八歲跟著昊叔習武直到進了那破收容所,這一糙就是十年。自以為自己的男相應當像昊叔黝黑粗獷。他之前也一直在練肌肉,但對於女生來講,肌肉實在難養,終究是放棄了。總而言之,他何容不是個好看的人。
「進來吧。」
姐姐們手上都端著東西,何容很自覺地去關了門。
「梅罹大人召見公子,請公子速速更衣,莫要耽擱了。」
方漂亮手一伸,將那三套衣服呈在了何容面前。
「玄色暗紋流雲仕服、墨青絲褶緞袍、銀杏鑲邊月華常服,公子挑個喜歡的吧。」
一大串複雜的名稱鑽到何容耳朵,想搓一把後腦勺,但還是忍住了。何容皺了下眉,還是喜歡顏色妍麗點的,向那塊白色的布點了點。
素凈淡粉的絲綢,衣擺與袖口的忽隱忽現銀杏暗紋,月華常服散發的溫玉氣質與少年風逸正契合。
何容鬆了松腰間的束帶,坐到了銅鏡前。
這破帶子束這麼緊,要不是不會穿這種衣服,他早就自己動手了。他上午那件也是新的,胡亂穿上,鬆鬆垮垮正舒服。
方漂亮持著梳子滑過少年細軟的墨發。朱美麗則站在一旁巴望著,手指頭扣著那碗湯的碗底,總得說些什麼,不然憋得實在難受。
何容被人伺候著,也是無所事事,隨意一瞥,便看到了那姐姐的窘迫和拘謹。想來,在這樣的環境里,兩位姐姐還能保持如此的少女心也是在不容易。
「姐姐想說些什麼就說吧,我也無聊的要緊。」嘴角的弧度正好,撩得人猝不及防。
「公子穿上這衣服可真秀氣,小姐的眼光也好,挑的衣服與公子的氣質正合。」
「小姐?」何容挑了下眉,他可沒私底下見過什麼小姐。
「嗯,這銀杏鑲邊月華常服是小姐特意放上去,很肯定你會選這一套呢!」朱美麗臉上竟露出得意的神情,也許是與公子說上話的緣故。
何容看著銅鏡里昏黃模糊的自己,手指一點點的叩著梳妝台。
剛才的話意思就是說,前兩套衣服本就是這裡配有的,而這身白衣是那小姐精心準備的,還肯定他會選!看來是深諳他的喜好。
他何容除了認識收容所里那群小破孩,還認識什麼金貴小姐嗎?!有點……咳,一點也不可怕!
這裡可不是普通的深宅大院,自然不是都像方漂亮和朱美麗這樣心思單純的人,自進來起,何容就謹謹慎慎地收斂自己,突然有個熟知自己的仇敵也藏在這裡,而且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不免有些心悸。
「梳好了公子。」
這一聲將何容拉回了神,他看了眼銅鏡,所有的髮絲都盤在了頭頂,用素藍的髮帶一絲不苟的纏著。一雙羽玉眉順著上挑的眼尾斜入鬢,何容眯著眼溫柔一笑。
稚氣未消,還少了幾分英氣。
何容對這樣的長相大抵是不如意的,還好迷惑性挺大,掩去了他深藏的戾氣。
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何容睜開雙眼,滿目的堅忍。有什麼可怕的。
何容剛起身,朱美麗便將湯推到了他面前。不過兩人都低著頭,看不出方才的喜色。
「這湯……還熱著,公子趁熱喝,餓著肚子怕是要……要撐不住的……」
他不是不知道當血仆意味著什麼,只是這情形弄得跟生死訣別一樣。他心裡不爽,捻起碗身,悶了一口湯。
哼,還說熱的呢,分明都涼透了,怎麼不早點讓他喝。
何容將碗放回去時帶重了些力氣,叩出了響聲。他是在裝,但不是沒脾氣的!
「你……」
什麼,想要說什麼,怎麼什麼都記不得了。
何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腦子裡像堆滿了雪,整個人都飄飄乎乎的,彷彿已不在了人間。他向旁邊一倒,撐著梳妝台,竟一時站不住腳跟。
「公子走吧……」
他好像感覺到兩個女人扶著他,帶著他飄飄然遊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