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府(1)
巨大的失落感讓許南晴瞬間清醒了許多。
她發現自己跌落在青石板的路上,路的左右兩邊規律地擺放著火把,森森的火光向遠處綿延,天空是一片無盡黑暗,路的遠處也是一片黑暗。
她下意識地回頭,身後的路卻沒有火把,甚至有沒有路她都看不出來,黑暗吞噬了一切。
恐懼驟然抓住了她的心髒。
這仿佛是驚悚電影常用的開頭,她隻想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遠離這個陰森恐怖之地。
許南晴發了瘋似的一直向前方跑去。可能是剛剛膝蓋摔在了青石板上,直到現在還隱隱發痛。許是已經出現了淤青。
不過她現在都無暇顧及這些。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的景物漸漸變得越來越模糊了起來。她知道,這是劇烈運動後導致的缺氧現象。盡管她閉著眼睛也知道,自己卻依舊在那條青石板路上。
許南晴終究還是沒能離開這裏。
她輕輕歎了口氣。
皮膚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絲絲涼意,南晴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周圍已經出現了層層薄霧,濕濕涼涼的空氣包裹著皮膚,仿佛蛇皮。然而這種感覺並不舒服。
定了定神,又深呼了一口氣,許南晴緩緩向前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層層霧氣中。
來到這裏她第一個看到的人,便是一個穿著古裝的白衣女子,那女子眉眼上帶著一副銀色的麵具,麵具下隻能看到毫無血色的唇和流光溢彩的眸子。
許南晴舔了舔幹澀的唇,問道:“請問這是哪裏?”
女子輕笑,聲音婉轉清脆,“很多人一張嘴,就會問自己是誰,偶爾還會出現幾個奇葩,會問我是誰!”
許南晴直直地望著她。
“隻有你不同。”女子勾唇,“問我這是什麽地方。”
“可那又如何?”
“問自己是何身份的人,不過是想知道自己的能力和權利;問我是誰的人,是想知道能從我這獲得什麽幫助或好處,然而,他們卻都在逃避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自己的處境。”
“為什麽?”
“就比如一個皇帝,他隻想知道自己能否統治這裏,卻不想知道在這他是否有那樣的權力,因為他怕,怕得知自己的渺小。”
南晴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她覺得這些話真的很毫無意義,“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女子淡淡地凝視她,“為什麽你不逃避自己現在的處境呢?”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女子挑眉,思量了許久,答道:“這裏是地府。”
“地府?”
“就是人死去之後來到的審判之地,怎麽樣,是不是很慌?有沒有覺得害怕?”
“還行吧。”南晴看著女子淡淡淡淡回答道。
女子皺眉,似乎覺得南晴的回答很是無趣,“我是白煞,你跟我來吧。”
白煞也不管南晴是否跟上,轉身就向霧氣裏走。
南晴無奈地跟上她。
兩側的森森火光隱約能穿過霧氣,照亮一小片地方。
霧氣越來越濃重了,而火把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大。
黑暗啃噬著視線。
終於,白煞停住了腳步。
霧氣仿佛就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一座巨大的宮殿坐落在青石路的盡頭,兩側再無燈火,整座宮殿全部用巨大青石壘成,宛如一隻巨獸匍匐在黑暗之中。
亦或是,一座無言的墳墓。
南晴不知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
宮殿的青石巨門緩緩打開。
刹那間一股洪荒般的冰冷的氣流衝出來,宛如極地般冰封千裏的溫度。隻是沒有雪花,沒有冰霜,空氣中仿佛凝結成塊狀物體。
白煞緩緩跪下,“王。”
那是南晴第一次見到真正意義上的地府,不知為何,她覺得地府仿佛是一座永久的牢籠,而困住的犯人並不是那些作惡多端的冤魂。
究竟是誰被囚禁於此,她也不知道。
世事薄涼,永恒本就是一件寂寞的事情。
大殿裏的空氣似乎更加冰冷,頭頂很高的地府懸掛著青色的燭火,空間昏暗而寂靜。
白煞走進大殿,再次下跪。
南晴虛眯著眼,看到大殿的盡頭隱約有個人影。
“王,有人誤入古道。”白煞說道。
“哦?”
“我把她帶來了,就在這裏。”
南晴隻覺得眼前一晃,原本還在很遠很遠的那個人影居然瞬間閃到了自己麵前,不,麵前並不準確,準確的是,他一下子就來到了自己的身後,隻是在移動過程中,故意在自己麵前停留了一會,好打量自己一下。
“就是這個人!這個丫頭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呢!”那聲音尾音上挑,聽起來異常輕佻又不顯陰柔,隻是戲謔中仿佛摻著冰渣,聽起來有些不太舒服。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確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南晴抬眸,對著身後的人說道。
那人輕笑,說:“還真是個有氣勢的小丫頭,可惜,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麽斷定自己沒有特別之處呢?恩?”
南晴語塞,許久,她勉強擠出幾個字,“說的好像你知道我是誰一樣。”
“許南晴,女,十七歲,死於意外車禍。”
“哈?”
“如果說你問我對你的了解有多少,那我也隻能把生死簿上的資料簡單敘述一下嘍。”
“哈?這真是地府?我不信。”
“你的相信與否並不影響事實,世人以自欺欺人獲得短暫安逸,此話果然不錯。”
南晴還想說什麽,結果卻被人一把揪住後脖子拎了起來,雙腳懸空的感覺真不好,仿佛隨時都會窒息。
那聲音中的笑意也漸漸消失了,微微輕佻中帶著深深的冷漠,“既然我對你的了解較少,而你又不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那現在就隻能讓你回憶起來,然後在講給我聽了,對吧?”
刹那間一道銀色的閃電刺入許南晴的腦海裏,痛得她無聲流淚。
那人瞬間鬆開了揪住她後頸的力氣,南晴無力地跌落在玉石板上,膝蓋冰涼。
是啊,她都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她死了。
林子衿,那個深愛她勝過愛自己的人,還在傻傻地等待。
如今,記憶裏那個模糊的少年,早已堙沒在時光盡頭。
冰冷的大殿裏,白煞和那個神秘人早已離去,隻有許南晴獨自一人癱倒在大殿中央,早已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