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消息傳得比什麼都快。

  報捷的信使還沒抵達熱沃丹,為戰局勝負設賭的莊家就已經拒絕接受下注。

  新政府強制認購的債卷曾經一度淪為廢紙,如今又被商人和工匠從箱底翻了出來,甚至還有人主動求購。

  大批市民湧入教堂還願,淚流滿面親吻祭壇,感恩救主。

  幾位保民官的稱呼從「叛軍」和「亂黨」一夜間變成「主派來拯救鐵峰郡的神聖騎士」,不知有多少蠟燭是以他們名義點燃。

  而心思活泛的投機者早就把目光投向聖喬治河南岸——那裡有一座新的城市,還有很多人。

  更有膽量,或者說是更加貪婪的人則盯上了另一樣東西——頭顱。

  「……承蒙您厚愛,來探望我們……」安娜禮貌地表達著感激和敬意,一路將客人送到門外。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位前來拜訪的夫人和小姐,軍官寓所的小小客廳變得熱鬧非凡。

  人人都在拐彎抹角打聽一件事,那就是「蒙塔涅保民官是否真的會兌現承諾?」

  一牆之隔,有人在偷聽。

  聽到腳步聲走遠,還有氣沒消的斯佳麗不屑地說:「之前請她們來,不是都好大不情願?現在這麼熱情幹什麼?」

  「笨蛋。」凱瑟琳笑得眼睛彎彎:「之前她們不願意來,是因為害怕被募捐。現在忽然變得熱情,說明能夠得到什麼。」

  兩位小女士分享著一盒奶糕,面前還有滿滿一桌子綢布包起來的精緻點心盒。

  帕拉圖人沒有空手上門拜訪的習慣,倒是便宜了兩隻松鼠。

  當安娜疲於接待客人的時候,斯佳麗和凱瑟琳就藏在客廳隔壁的走廊里。一邊偷聽,一邊偷吃,專挑各盒點心裡最好的下手。

  斯佳麗眼前一亮:「葡萄酒!」

  「我看看。」凱瑟琳搶先拿起酒瓶,借著昏暗的光線辨認標籤:「[公牛之血],這是什麼酒庄呀?」

  就在這時,安娜推開走廊門,把正在偷吃的兩位小女士逮了個正著。

  凱瑟琳默默把酒瓶放到斯佳麗手裡。

  可安娜只是放下新收到的點心盒子,一言不發地走回客廳,對兩人視若無睹。

  斯佳麗和凱瑟琳對視片刻,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

  安娜低頭擺弄著刺繡籃,但僅是在無意義地引針、拆線,實際上沒有在做任何事情。

  看到姐姐心神不寧的模樣,凱瑟琳眨了眨眼睛,踮腳走到安娜背後,忽然驚喜萬分地開口:「蒙塔涅先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別鬧了。」安娜嘆了口氣。

  「真的!」

  安娜不理睬妹妹。

  見姐姐不為所動,凱瑟琳有些泄勁地坐在安娜身旁,百無聊賴地倒在後者膝上。

  安娜的「刺繡」也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她把針線籃擱到一邊,耐心地給妹妹整理頭髮。

  「看見你這樣,我也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凱瑟琳失落地說:「要不你還是和我還是吵一架吧。」

  安娜這才展露一絲笑顏,她使勁彈了凱瑟琳額頭一下,痛得妹妹一口咬向姐姐。

  兩姐妹打鬧嬉戲,斯佳麗反倒成了尷尬的第三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安娜很快注意到這樣有些不禮貌,她把妹妹推起來,笑著問斯佳麗:「米切爾夫人還沒從教堂回來嗎?」

  「還沒呢。」

  「我們也去大教堂怎麼樣?」

  「別別別。」斯佳麗拚命搖頭,栗色的短髮隨風擺盪:「媽媽見到我就不高興,我還是得躲著她。你們去教堂吧,我去給長生添點草。」

  安娜站起身,取出另一雙靴子:「教堂不急著去,我陪你去給長生添草。」

  凱瑟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除了不會汪汪叫,那匹小馬駒都快被養成狗了把?」

  說話間,安娜換好了靴子。

  一直沒說話的斯佳麗下定決心,鼓起很大勇氣問道:「納瓦雷小姐?」

  安娜一怔:「嗯?」

  「你是納瓦雷小姐,對吧?」

  安娜看著斯佳麗,緩緩點頭:「沒錯。」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斯佳麗發誓似地保證,她紅著臉對安娜說:「既然仗打完了,你其實可以主動去找他呀!」

  「你出的是什麼壞主意?!」凱瑟琳一下子坐直身體:「仗打完了也不等於城外就很安全呀!」

  然而再看向姐姐,凱瑟琳就知道她再說什麼也沒用了。

  ……

  弔橋緩緩放下,八名武裝騎手護送著一輛馬車駛離新城。

  老普里斯金勸說無果,只能挑了八個好手和一輛最好的馬車。

  凱瑟琳不肯一個人留在城裡,斯佳麗害怕因為出主意而被母親責備,兩人都想跟著去,但是安娜誰也沒有帶上。

  城外還很危險,她知道,可她實在沒法繼續留在熱沃丹了。

  馬車出城不到一里地,就被攔截下來。

  萬幸截住馬車的是梅森。

  熱沃丹不能無人主事,所以理查德·梅森從聖克鎮趕回來主持大局。

  「納瓦雷女士?」梅森看見車廂里的乘客,先是吃驚,又是苦笑:「溫特斯已經不在聖克鎮了,我這有他一封信。還有一位客人……您的客人。」

  一名胖胖的騎手走上前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略帶諂媚地問候:「小姐,蒙主保佑,終於讓我見到您了。您平安無事,實在是太好啦!」

  安娜感到一陣眩暈,胖胖的騎手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母親最信任的合伙人之一:「利奧先生。」

  就在梅森回到熱沃丹的時候,[鐵峰大捷]的消息已經騎著馬傳向白山郡、傳向楓石城、傳向大荒原……傳向四面八方。

  凶名赫赫的特爾敦汗庭一朝覆滅,而且是栽在微不足道的「叛軍」手中,這件事在新墾地乃至帕拉圖和大荒原都無異於一場地震。

  其引發的餘震更將擴散到北至遮蔭山脈、南至金頂山脈的每一寸土地,甚至超出最狂妄的評論家最有膽量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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