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為什麼
王憂並不知道，李長老先前看似隨意的動作下，埋藏著一股複雜的試探意味……
他只是怔怔地低著頭，看向盒中只有綠豆大小的藍色丹丸。
不過,在昏暗的光線下，倒有些看不真切，於是……他捻起丹藥，走向方桌，想要接著火光看看這個丹藥到底有什麼玄奇！
可是。
由於他的注意力全在這顆星壽丹上，全然沒有注意到李賀的右手已經探到腦後，摸在了劍柄之上！
濃眉下的雙目只中，更是已經射出劍般寒光！
此番試探，其實也不過是李賀臨時起意。
他想試的，就是王憂的定力！
這顆星壽丹所釋放出的致命吸引力，足以讓廣場上的那些結丹境修士心神失守！
那王憂呢？
對此渾然不覺的王憂，直接走到桌前，抬起手將星壽丹放到面前仔細端詳。
這時才發現，綠豆大小的丹藥上，密密麻麻地刻著各種紋路……
一眼下去，竟有種頭暈目眩之感！
王憂頓時不敢再看，立刻將丹藥放回盒中。
就在這時。
身後卻響起「鏘」的一聲脆響！
好端端的，怎麼有拔劍聲？
王憂好奇地回過頭去，卻正巧發現李長老死死地盯住自己……手中垂下的黑劍，正隱隱散出森寒……
剎那間。
被殺機籠罩的王憂，驟感身體發寒，如墜冰淵。
「李長老？你這是……？」
「沒……沒什麼！」看見王憂放下丹藥的動作，李賀只得一臉尷尬地收劍入鞘，抬頭僵硬地看向屋頂，解釋道：「嗯……剛剛附近來了幾個小蟊賊。」
「然後呢？」
「然後？」李賀撓了撓頭，尷尬笑道：「被我嚇跑了唄！」
「好吧……」王憂心有餘悸地點點頭。
「你繼續……你繼續……」李賀輕咳一聲，再才轉身，放心地往床邊走去。
其實，王憂剛剛若是真做出吞丹之舉，李賀也能理解。
因為在他看來，王憂雖然天賦極高，但現在只不過是個道行淺薄的稚嫩小子，在星壽丹面前心猿意馬倒也算正常。
不過事實證明，儘管李賀自認為已經王把憂看得足夠高了，但，還不夠高。
念及至此，李賀暗暗決定了件事……
……
屋中的動靜，從始至終都沒有吵醒床上的老人。
老人彷彿死去了般，側卧在床上一動不動，呼吸聲都未曾發出，此時明明天氣不算太冷，老人身上卻蓋著一層明黃色的厚重棉被。
王憂坐在桌邊，靜靜地看著李長老走向床前。
待走近后，李賀一邊輕拍幾下棉被，發出「砰砰」輕響。
「大師兄！」
老者毫無反應。
死一般的寂靜，讓王憂心中咯噔一響，心道宗主該不會已經……？
這時。
只見李賀搭在棉被上的手，忽然一亮，迸發出金色光芒！
頓時，金光就將整個屋中點亮。
王憂雖是第一次看見這般場景，不過他也只是靜靜看著，並未出言問什麼。
屋中的光亮持續了許久許久，久到李賀已經開始微微喘息，久到金光黯淡些許，老者這才發出了一聲活人動靜……
「呼……」
聽起來像是秋風穿過寂靜的墳冢般，不僅瘮人而且綿長。
忽的。
老者緩緩地轉動身軀，平躺下來……
直至此刻，王憂這才看見李宗主的真正模樣。
饒是心性堅定的他，都難免暗自一驚。
那是一張如同乾屍的側臉。
面上遍布溝壑般的皺紋，眼窩深陷如同骷髏，顴骨在如同被風乾的麵皮下高高凸起，起皮而又乾癟的嘴唇如同紙白。
這時，只見老者雙目無神地看著李賀，乾燥起皮的嘴唇上下翕動，發出細弱而沙啞的聲音。
「聽說……咱贏了？」
「嗯！」李賀一邊大聲地回應著，一邊抬手指向王憂這邊，笑道：「幸虧這小子險勝一籌，不然你這老小子鐵定嗝屁！」
「贏了好……贏了好啊！……」老者並未看向王憂，而是無力地緩緩搖頭，極為吃力地說道：「那丹藥……可是好東西……省著吧……省著吧……給我也是浪……」
還不待他說完，就被李賀不悅地打斷道：「什麼省著不省著的，都死到臨頭了還凈說些廢話！」
說著，他側頭看向王憂，招了招手，「拿過來吧。」
王憂連忙起身，走向床前。
走近了，他才看清老者的渾濁雙目中，瞳孔已經渙散，雖然還在微微搖頭，但是眼中卻並無焦距….……嘴中還在依稀說著：「不必了……不必了……」
李賀卻不管這些，他只是沖著身側二指上揚，便將王憂手中的紫檀木盒掀開，然後再將那顆星壽丹吸到手中，往老者嘴中送去……
老者的頭仍在輕微搖動著，嘴巴更是閉的嚴嚴實實，喉嚨中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似在抗拒。
李賀見狀，輕嘆口氣，捏著丹藥的手懸停在老者嘴邊。
「大師兄，你就別固執了，你要是不肯開口吃這個丹藥，我可就不跟你講客氣了！」
「能讓人開口的道法，沒有千種也有百種吧？」
老者仍是不為所動，死死抿著嘴。
李賀無奈搖頭苦笑一聲，手也輕輕地落到被子上。
就在王憂以為他要有所動作之際，卻只聽得他再嘆一聲。
「師兄，就算我求求你，你就吃了這顆丹藥吧！」
屋中一片寂靜，老宗主仍是無言地抗拒著。
王憂只是在床邊靜靜地看著。
看久了，李宗主的乾枯模樣也不再可怖，甚至還覺得皺紋密布的臉上隱隱帶著一絲祥和。
「別以為你不肯吃壽丹，就是替咱們宗門省下了資源，我告訴你！」李賀一臉決然，咬牙道：「你這死老頭子如果真不吃，到時就我讓它與你一起陪葬！」
終於。
老者嘴唇再次微微翕動。
「何必呢……」
「何必？」李賀抿著嘴，似笑非笑。
不過，這表情在王憂看來，更像是悲傷，因為李長老的眸中已有粼粼波光。
「你若是死了，誰來操持這偌大的外宗？難道讓我來嗎？我可不願意接手這爛攤子！」
「易師弟……」
「易師兄已經在管內宗刑罰，哪有空來趟你這攤渾水！」李賀大聲地打斷道。
老者皺紋堆積，艱難擠出一絲笑容。
「總會……有人的。」
有些氣急的李賀正要反駁，卻只見師兄驀地開始劇烈咳嗽，他連忙將靈氣輸進師兄枯竭的體內，維持著他漸漸微弱的生機。
漸漸地，老者咳嗽見消，可李賀卻仍在源源不斷地往師兄體內輸送靈氣。
老者也不阻止，只是持著沙啞聲音流利地說道：
「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就算是吃了這顆星壽丹，也是無望進階元嬰，無非就是再多苟活五百年罷了……」
「那還不如把這顆得之不易的丹藥，留給有用的人！」
「你不就是那個有用……」
李賀尚未說完，就被老者的咳嗽聲打斷。
「咳咳！」
李宗主咳得臉色通紅，待氣順后又繼續說道：
「我老了，沒用了……」「我這一生……就如同那緩緩燃盡的燈油般，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了……」
「而且，我已經知足了……千百年來，我見過世間百態，見過高山低谷，經歷過落魄時的凌楚……也見證了凌楚第二的輝煌……」
這時，許久不曾說話的王憂，忽然插了句。
「那您見過凌楚第一嗎？」
此話一出，屋中頓時一靜。
李賀與老者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床側的髯漢上。
李賀意味深長地一笑。
老者一驚，顫顫巍巍地看著王憂說道：「數千年來，雲夢宗始終是天宗第一……」
「那宗主便是不曾見過唄！」王憂一臉認真地說道：「那您為什麼不吃下這顆星壽丹，將來再親眼目睹凌楚位列天宗第一呢！」
頓時，李宗主瞪圓了昏黃雙目，直勾勾地看著王憂，忽然像是平白生出一股底氣般，從被子中抽出乾瘦右手，攤向李賀，道：
「丹來！」
李賀連忙將星壽丹放到師兄掌心。
只見老者顫顫巍巍地將丹藥送入嘴中，咕咚吞下。
就在這時，剛剛吞下星壽丹的他，雙目猛地瞪大，面色更漲紅似血……隨後便雙眼一閉，昏死過去！
王憂見狀，登時大驚失色，道：「有毒？」
「沒毒。」李賀淡定搖頭，一邊替師兄理順體內暴躁的靈氣，一邊給王憂解釋道：「宗主無礙，只是體內靈氣枯竭太久，就連經脈丹田都快要閉合，猛然遭受丹藥大補，就如同大病之人胡吃海塞各種補品般，有此反應很是正常。」
聽見這話，王憂才悠長地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先去那靈台上打坐吧，等我幫師兄吸納了星壽丹藥力后，咱們再走。」李賀騰出一隻手，指向屋子另一方的石台，「反正你體內清神辟穀丹的藥力多半尚存，直接去那打坐修鍊吧。」
王憂嗯了一聲，便向石台走去，待他剛盤膝坐好后，靜寂的屋中，李長老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先前在決天台上，是不是要說，你想加入內宗？」
「嗯。」王憂並不否認。
「怎麼說呢……」李賀遲疑了片刻，再才出聲，「這點不是不行，但是，現在不行。」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