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紫霧之下,皆是人心
對於任我狂而言,從停雲軒到天青廣場不過彈指一瞬,可就在這彈指一瞬間,他就發現了天青廣場上的諸多異常。
下方那些拜宗修士不知怎麼了,竟不再入宗,而是駐足在廣場上,饒有興趣地看向決天台處。
那眾人焦點的決天台更是異常。
只見兩團濃郁至極的紫色煙霧,如同被一個透明大碗倒扣台上……
半圓形的濃霧翻騰滾動,卻始終不得擴散一步。
任我狂登時瞳孔一縮,立刻就認出,這濃郁的紫霧分明就是精純靈氣所化!
決天台上,為何有如此濃郁的靈氣?
就在任我狂心中疑竇遍生之際,忽然看見紫霧中二人正御劍飛出。
原來是李賀與那雲夢宗的秋山道人。
任我狂眉頭緊皺,直接從雲端徐徐落下,降至二人身前,打算問個明白。
對於掌門師兄縱劍親至,李賀心裡早有準備,所以並不意外;一旁的秋山道人也是毫無波瀾,僅僅是拱手施禮。
至於青石廣場上的其他修士,頓時就跟炸了鍋似的,不少修士都先是一驚,隨後便向任我狂緩緩圍攏而去……
「任道友!」
「任掌門,多年未見,看來您修為見漲啊!」
決天台下,任我狂耐著性子與一干拜宗修士寒暄著,眼光卻始終在李賀身上遊離。
後者心領神會,連忙走到任我狂身邊,沖著周圍修士微笑拱手,朗聲道:「諸位道友不必多禮,掌門此番前來,還有重要事情與我相商……」
任我狂冷冷瞥了一眼李賀,再才擠出一絲笑容。
「我代凌楚恭迎各位同道,煩請諸位先行入宗品茶……」
此言一出,圍在任我狂周圍的修士,不久后便一一告別,往宗內而去。
而任我狂則是與秋山道人淡淡寒暄兩句后,便看向李賀,道:「隨我來,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言罷,任我狂便踩著劍尖,化作一道流光,吹散了四周塵土落葉,徑直升向雲端。
李賀與那秋山道人點頭示意后,也化作一道衝天而起的黑光。
只留下秋山道人若有所思地站在青磚上,抬眼看向雲端上的二人,嘴角勾著一抹若隱若現的冷笑。
「看來,掌門所猜測的事情,多半屬實!」
他側過頭,目光上揚,陰沉地看著紫霧繚繞的台上,喃喃道:「張飛?」
「王……憂?」
……
雲端之上,陽光萬丈,紫氣蒸騰,罡風如刀。
任我狂腳踩兩寸劍身,鬚髮衣襟在風中狂舞。
他看著剛剛升上雲端的師弟,問道:「那小子被你弄到哪去了?」
「在玉龍峰練抽刀斷水啊!」李賀將額前被風吹亂的黑髮,捋到腦後。
「什麼?」任我狂皺眉,隨後便舒展開來,本欲再問,神識卻陡然感知到下方有人窺探,於是他不著痕迹地先從納戒中取出一根純白玉簡,懸在空中……
這時,秋山道人收回目光,嘴角笑意更甚……「張飛?!」
待玉簡中生出一團湛藍水泡,將二人籠罩其中后,任我狂再才出言。
「我說的不是任則那小子,是王憂!」
「哦哦哦!你說王憂啊……喏,在那!」
說著,李賀伸出食指,指向下方堪比螞蟻的紅色小點。
「在那?」任我狂眉頭皺得更深了,現出兩條深深溝壑。
先前他就想問決天台上那聚靈陣是怎麼回事,但由於王憂失蹤,他也不得不先放下這攤子。
可沒想到,這兩件事竟然湊到一塊去了。
「不對!你少糊弄我!」任我狂剛閉上的眼,立馬睜開,看向李賀,嚴肅道:「那陣法中沒有王憂,你究竟把他弄到哪裡去了!」
「師兄莫急。」李賀悠然一笑,不慌不忙道:「聚靈陣中,那濃眉髯漢,便是王憂那小子。」
聽見這話,任我狂心中狐疑,「嬰顏丹?」
「正是!」李賀點頭:「為了這顆丹藥,先前我與師兄可沒少費口舌。」
任我狂也不接茬,而是低頭看著身下,冷冷道:「你為何讓他吃嬰顏丹?」
「這聚靈陣又是怎麼回事?」
李賀雙手負在身後,微微一笑,洋洋自得道:「吃嬰顏丹自然是為了掩蓋王憂的本來模樣……聚靈陣則是出自秋山道人之手。這兩件事,都是與一場比斗相關!」
「比斗?」任我狂心中一緊,「好好的拜宗之事,怎麼牽扯到比鬥上面了?」
李賀笑意更甚,將其中緣由與師兄娓娓道來。
但越往後說,師兄臉上的模樣卻沒有按照李賀先前所想那般歡暢,甚至變得愈加嚴肅。
隨著話音落下,師兄的臉色更是變得極為難看。
「所以說,你為了一顆可能得到的星壽丹,就讓王憂與那雲夢宗的林夕白,比誰更快進階?」任我狂面如寒冰,厲聲問道。
「是……是啊……」李賀被師兄突如起來的冷厲模樣嚇得一驚,「難道有什麼不對嗎,那可是一顆能救大師兄命的星壽丹啊!」
「『對』嗎?你!……」任我狂氣得臉上肌肉都在發顫,但也許是『命』這個冷冰冰的字,壓得心中火氣無處發泄。
氣泡中本來無風。
可此刻任我狂的鬚髮卻無風自動,他握緊了拳頭,死死地盯住李賀,卻只是嘶啞地說出了三個字:
「糊塗啊……」
「我……」李賀面容一滯,不明白自己糊塗在哪。
自己不就是想讓王憂替大師兄爭取那顆有價無市、踏天難尋的星壽丹嗎?
難道這也有錯嗎?
歷經片刻的沉默后,只見任我狂黑髮徐徐落下,藍袍也平順下來,面上怒筋也褪去些許。
任我狂幽幽地嘆了口氣,將心中鬱氣吐出。
「哎……小師弟啊,你全然落入了雲夢宗的圈套啊……你也不想想,那星壽丹是何等寶貴之物?雖不如千壽丹那般絕世罕見,可到底也只有上宗大能方可煉出!」
「就算他雲夢宗家大業大,可星壽丹又不是一顆糖豆,再說大師兄又不是他雲夢宗的老子,若無圖謀,你覺得他們會在這危急關頭,將這救命的星壽丹作為拜宗之禮嗎?」
李賀頓時瞳孔一縮,驚訝道:「當時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可……」
「可他們究竟圖啥?」
「再說了,王憂吃了嬰顏丹后,連大師兄你都未曾看破,所以就算那秋山道人有所圖謀也只能是惘然。」
任我狂抬眼,意味深長地看向李賀……許久后,幽幽一嘆:「哎……你想得太簡單了!」
「知道為什麼雲夢宗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今日才來嗎?」
李賀搖頭,一臉茫然。
「因為……一般的傳訊簡,從凌楚飛到雲夢宗,最快也要三天!」
李賀眼睛瞪大,頓時就明白了了其中關鍵。
「照師兄你的意思,那宗內的暗子一知道我是負責迎賓的人,便在第一時間遞出了消息?」
任我狂黯然點頭。
「不過這也怪不得你……」
「這般誘人局面下,哪怕是換做心思縝密的易師弟來面對此事,未免也會關心則亂,無法洞穿對方圖謀所在……」
任我狂並未再說,只是再嘆口氣,頹然地道出了雲夢宗的真實目的。
「那星壽丹不過是個噱頭……不,應該說是個肥美的魚餌!」
「或者說,從一開始雲夢宗就料定你會為了這顆星壽丹,找來絕世天賦的王憂!」
「而且,對於秋山道人而言,王憂的真實面貌固然重要,但只要能釣出我凌楚是否存在王憂這號人,也不算是白跑一回!」
聽到這話,李賀這才醒悟過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脊背一陣發涼。
同樣是千年的狐狸,怎麼對方就成了精?
而且師兄隨後的話,像一顆神雷般,在他內心最深處炸響。
「那雲夢宗的林夕白,你可曾看穿他的修為?」
李賀咽了口口水,腦中不斷迴響著這句話。
是啊,從一開始,自己的所有身心,全都在想著如何在不暴露王憂的前提下,得到那顆星壽丹,從未正眼看過那名雲夢宗的年輕弟子。
如今他神識覆蓋下去,那名喚為林夕白的弟子身上如同籠罩著一層厚厚迷霧般,自己竟是完全看不透!
回想起先前入陣前的最後場景,李賀握緊拳頭,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岸邊的最後一束綠草般。
「那林夕白入陣之前,我曾親眼看見他將驗靈丹染為赤紅。」
任我狂搖頭:「你所看見的,不過是雲夢宗想讓你看見的。」
「林夕白身上顯然已被人做了手腳,讓你無法探查其境界。」
「驗靈丹雖然精準,但壞就壞在這精準之上。」
「在驗靈丹上,凝氣三境就是凝氣三境,絕不會出錯。可正是因為不會出錯,才會讓那秋山道人鑽了空子!」
「那林夕白,乃是五年前就已經踏入凝氣中階的雙靈根天才!」
「恐怕……突破在即啊……」
聽到最後,李賀已是如遭雷擊。
雙靈根……五年前便是凝氣中階……
他現在還如何不能明白,從自己動了星壽丹的心思,便已經落入了雲夢宗的圈套。
如此這般……
李賀無力地垂下頭,雙目空洞無神地看向下方……
那層濃厚的紫霧像是將他整個心臟都籠罩其中般,絲毫不得喘息!
原來從一開始,雲門宗想得便是一環套一環,甚至連這場比斗的結果,都已是蓄謀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