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鐵憨憨阿燦
……
隨著第二盤餃子下肚,太陽也徐徐升起。
天光大亮。
聽著三師兄講述其中來龍去脈,王憂也明白了諸葛師兄難過的緣由所在。
原來諸葛月凱的雙親本是宗主李長安座下徒弟,在幾十年前替宗門出征問道大會時,卻殞命當場。
留下當時年僅十歲的諸葛月凱孤苦伶仃。
正是因為李宗主多年以來對諸葛月凱的照顧,他才能茁壯成長,甚至諸葛月凱以四靈根的天賦領導地灶房,也離不開李宗主的扶持。
現如今,對諸葛月凱視若己出的李宗主,卻已是大壽將近但仍無望成嬰……
末了,金三胖略帶傷感地看了一眼大師兄,幽幽道:「無法成嬰,難逃羽化……這如何能讓大師兄心裡好受?」
說著,三師兄也是眼角帶淚,面露悲戚。
自己又何嘗不是受到那耄耋老人的照拂,若無李宗主,他金三胖何德何能以偽靈根的天賦,賴在這肥得流油的地灶房?
每當臨近元旦一日,他心中難過也加重一分……
見三師兄難過模樣,王憂不知該從何處安慰,心中也是不由泛起一絲哀愁。
忽的。
「吱……」
屋外響起一陣悠長而又刺耳的蟬鳴,與遠處師兄們的歡樂笑聲混雜在一起。
正當王憂有些心煩意亂之時,蟬鳴卻戛然而止。
王憂側頭,目光心有靈犀地越過眾人,看往屋門外。
正巧瞅見那隻惱人的夏蟬,從一棵桂樹上墜下,隨著那透明的黃褐翅膀無力地撲扇幾下,便不甘地落入地上翻騰的雲霧中。
原來那聲蟬鳴竟是輓歌,王憂回過頭,幽幽一嘆。
九月,蟬死。
嘆聲卻立刻被師兄們歡樂的笑聲所掩……
這時,王憂眼角余光中忽見人影一動,側頭一看卻瞧見已經沉默許久的大師兄走了過來。
帶師兄走近時,王憂本想道聲歉意,可剛張嘴就被大師兄擺手阻止。
「不知者不怪。」
言罷,大師兄抬手輕拍了下三師兄的肩膀,道:「三胖,待會你吃完了就領著小師弟回去……」
末了,本欲離開的諸葛月凱忽然回過頭來,加了句:「安排個單間給他。」
說完便扔下王憂,大步流星般走出豐登院,也不知去往何方。
不知為何,見大師兄背影走遠,王憂身側的三師兄也是幽幽一嘆,便放下木筷站起身來,道:
「咱們也走吧,說實話……這裡的飯菜真他媽難吃!!!」
王憂點頭,也站起身來,與一干師兄告別後,便隨著三師兄往院外走去。
卻正巧迎上了一群身著灰色長袍的年輕弟子,一窩蜂般地湧入院中。
王憂只好與三師兄立到一旁樹下,讓這群人先行進門……
這行人有男有女。
不知為何,明明是清晨時分,可這一行人臉上卻有著掩不住的疲態,不過口中倒是嘰喳不停,言語中儘是討論著昨日紅霞遍天的奇異場景。
而等到路經樹下,眾人看清王憂與胖子的臉時,頓時臉色一變,腳步一緩,不由得驚呼一聲:
「是他!」
隨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有人瞠目結舌,有人眼中羨慕,更多的人則是滿臉不解。
這群人,正是與王憂同一批入宗的弟子。
僅僅一眼,他們所有人都認出了王憂,因為當日的王憂,實在是太令人矚目了。
前一秒還是登山雙雄之一,下一秒就是五靈根的弟子存在。
然而。
現在他們近乎所有人都是一個想法。
王憂那日不是受了重傷嗎,是怎麼入宗的?
這身紅袍又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能跟地灶房的人在一起?
但由於時間緊迫,他們的工作任務尚未完成,只得一邊木然地看著王憂,一邊邁著僵硬的步子,往屋中走去。
像極了追逐太陽的向日葵般。
待到這列長龍全都踏入了院中后,金三胖便再度走在前方,打趣道:
「小師弟,看來你在外宗挺出名的,這些挖礦的弟子好像都認識你。」
剛剛在樹下,金三胖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的目光僅僅是在自己身上掠過後,便在師弟的臉上扎了根。
那目光中攜帶的複雜意味,簡直能與世間晦澀道法決一雌雄。
「三師兄,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王憂苦笑一聲,隨著師兄出了桂香遍布的院中,往不遠處的停雲軒中走去。
短短几百步,王憂又遇見了一波年輕弟子。
與先前那波人一樣,只要年輕弟子的目光一旦落到王憂臉上,便是生了根般死死盯住。
……
等王憂跟著師兄回到停雲軒時,這才明白諸葛月凱末了加的那一句單間是何意義。
算上王憂在內,地灶房共九十九人,九十九個小山般的胖子。
卻只能窩在十間不大的房中。
據金師兄離開之時所講,宗門能在這拜山期間擠出十間空房,已是極為不易。
王憂本欲拒絕,卻硬被金師兄推入房中,隨後便一聲咣當,關上了門。
只留下王憂一人。
入耳儘是些「吱吱」「咚咚」搬動東西的聲音,以及師兄們響亮的說笑聲。
與房間中的安靜形成鮮明對比。
王憂也不浪費時間,徑直走向床邊準備打坐修鍊。
可剛等他褪去鞋襪,卻聽見門外有人敲門。
「咚咚……」
「誰啊!」王憂無奈抿嘴,只得又穿上鞋襪……
「我,張浩。」
聽見是張浩師兄,王憂頓時一驚,三步做兩步地開了門。
「阿燦!你怎麼來了?」
門外,除了一個負手在後的大胖子外,還多了一名讓王憂意想不到的人。
阿燦。
阿燦立在門外,眉毛彎彎,露出一行潔白,笑道:「我來看看公子是否安好。」
「進來吧,進來吧。」王憂趕忙笑著讓開身子,走到桌前正欲倒茶,卻發現壺中空空……
顯然,這次師兄們並未給他準備茶水。
「行了,不用倒茶了,我一會就走。」張浩師兄仍立在門外,沖著王憂擺了擺手道,:「王憂你先跟我出來下。」
「哦,好!」王憂沖著剛進來的阿燦點點頭,「你先等我一下。」
說罷,便走到房外。
「有什麼事嗎,張師兄。」
「嗯。」張浩點頭,並未著急作答,而是先掩上房門,將阿燦一人留在屋中。
只見張浩神秘兮兮地從大袖中掏出一本小書,直接塞到了王憂衣襟之中,道:「書我給你帶來了。」
「多謝師兄」王憂點頭道謝,理了理胸前衣襟,正要問清昨日究竟發生了何事時,話到了嘴邊卻咽到了腹中。
既然曹長老都不願實說,問張浩多半也是枉然。
張浩也未發現王憂異常,只是推門走入,從乾坤袋中掏出龍耳陣旗,當著二人的面就徑直布在了門口。
隨著熟悉的湛藍細線再度重現,王憂頓時瞳孔一縮。
桌旁的阿燦也是一臉茫然。
「好了!」張浩望著陣旗沒入紅木地板,再才起身拍了拍手,對著王憂說道:「沒別的意思,你別擔心,這陣只起個隔音作用……」
說著,張浩從乾坤袋中取出兩張橙黃符咒,手中一甩,符咒便飛到阿燦身前,懸在半空,「這叫神行符,你先拿著。」
阿燦一臉茫然地接過符咒,也不知這位好心師兄是何用意。
「你待會回去的時候,直接把這兩張符拍到小腿上。
「記住了!左右腿各一張!」
末了,張浩臨關門時,還對著阿燦不咸不淡地加了句:「下次別再傻兮兮地走出來!知道內宗離外宗多遠嗎!」
話音落下,門便「咣當」一聲關上。
「鐵憨憨!」
門外身影遠去。
張浩師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
見張浩師兄已經離去,阿燦立刻緩了口氣。
王憂側頭,不解阿燦為何緊張。
這時,只見阿燦嘴角勾起,眉眼間儘是笑意,他先是掃了一眼屋中后,才伸手入懷……
王憂的目光,也隨著阿燦右手,看向他的胸前。
卻意外地發現阿燦胸前跟女人似的,鼓鼓囊囊,也不知裝了什麼東西。
在王憂的注視下,阿燦從懷中掏出一摞疊得四四方方的黃紙,放到桌上。
然後小心翼翼地平鋪開來……
王憂定睛一看。
紙上儘是些歪歪扭扭的字,以及橫七豎八的圖畫。
王憂皺眉問道:「這是……」
「噓!」
阿燦食指立在唇邊,他做賊似的又掃了眼四周,見無人靠近后才壓低了聲音,道:「這是修鍊法門!」
王憂登時一驚,捏起一張仔細端詳。
是修道法門不錯,卻只是最初的凝氣法門,甚至還不如《太上修道篇》詳盡。
而且,字跡歪歪扭扭,圖畫更是照貓畫虎。
王憂啞然一笑,也不知該說啥。
卻只聽見阿燦以極低的聲音絮絮叨叨著。
「公子定要收好這些紙張,切莫讓他人知道……我聽一位長老說,」
阿燦一邊說著,腦袋一邊跟個雷達似的,不停左右細看。不曉得的,還真以為他在做賊。
王憂曬然一笑。
得,你還當個寶。
王憂本想說這些運氣法門我都知道,卻只聽阿燦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哎……勞煩公子看的時候耐點心。」
說著,阿燦苦笑一聲,道:「我雖已盡最大努力,可字跡仍舊模糊難認,醜陋不堪……」
「而且,若不是長老們每天都要用我那本法訣教我認字,我就直接把原書給公子了……」
頓時,王憂捏著紙張的手一緊,皺眉問道:「這都是你寫的?」
「嗯!」阿燦應了一聲,臉紅絲血,尷尬點頭,「讓公子見笑了!我前兩天才剛學寫字……」
說到後面,已是細弱蚊蠅。
若不是擔心王公子無門修鍊,他定要練好書法后再認真謄寫。
可如今……
字跡如此醜陋,簡直跟書上做不得比……
念及至此,阿燦更是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
見笑?
王憂心中泛酸,自己怎麼笑得出來?
看著泛黃紙張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跡,雖然歪歪扭扭,可一筆一劃間,儘是透著絲絲努力。
字跡雖丑,卻不曾多一筆畫,也不曾少一筆畫。
明顯已經用盡心血。
而且,阿燦才識字兩天……
恍然間,王憂似看見一盞昏黃燈火下,阿燦眉眼認真地伏在案前,握著一桿毛筆,一絲不苟地臨摹場景。
那一刻,王憂心情複雜地將桌上鋪陳的紙,一張張地歸攏起來……
整理好后,他抬起頭,對著一臉羞愧的阿燦,由衷地說了聲: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