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暗子
夜幕如同黑紗般,漸漸降臨……
乾火宮。
殿門處二人並肩站立,如同兩尊雕塑般,靜靜地仰望著滿天繁星。
「地灶房那邊,都處理乾淨了吧?」任我狂雙手負在身後,身上的藍袍鼓鼓飛揚,呼呼作響。
「嗯。」曹華佗點頭,輕輕一拍儲物袋,取出一根象牙白玉簡以及兩根小旗,遞向身旁。
「地灶房現在都燒得渣都不剩了,還能留下什麼痕迹。就算『暗子』敢去餘燼中翻找,諒他們也翻不出什麼浪花。」
言罷,曹華佗冷笑一聲,面色森冷。
暗子,便是天宗之間,互相插入對方血肉中的一根刺。
而且這些刺,就如同生長在肥沃土壤里的野草般。
野火燒盡一波過後,來年春風一吹又開始狂野生長。
根本無法根除。
除非天宗自絕後路,永遠不再招收新弟子入宗。
顯然這並不可能。
所以,數千年來,一代又一代的暗子們,為他們真正效力的宗門,源源不斷地傳遞迴其他天宗的重要情報。
有些情報,甚至一度影響了問道大會這個甲子賭局的真正走勢。
比如,王憂在其他天宗未曾察覺的情況下,順利修鍊,從而一掃其他天宗,帶領凌楚奪魁問道大會。
亦或者,王憂的絕世天賦,被其他天宗通過蛛絲馬跡推算出來,然後被其他天宗設計坑殺,凌楚失去最大底牌,淪入極度被動。
種種走向,皆是事在人為。
「那就好。」
就在任我狂接過師弟遞來的玉簡時,手中突然頓了一下,口中喃喃道:
「來了。」
靜謐星空中,六道閃耀火光如同流星墜落般,快速劃過。
任我狂將師弟遞來的東西放入儲物袋中,靜靜地看著那幾團流火由遠及近……
待到流火飛至乾火宮上方時,任我狂一甩大袖。
剎那間,一股驚濤浪花,直衝天際,將那幾團流火全都包裹其中!
「嘩啦啦!」
隨著金黃透亮的浪花徐徐落下,任我狂的目光也隨之降了下來。
不到眨眼功夫,五根被浪花包裹的青翠玉簡,就靜靜地落到了任我狂身前咫尺處。
曹華佗也是靜靜地看著身前,一臉凝重地注視著這些玉簡。
因為,這一根玉簡,就代表一宗新出的問道大敵!
只見任我狂抬手伸出浪花中,取出一根青翠玉簡,捏在手中。
以往看這些暗子傳遞迴來的消息時,他心中總是忐忑不安,總擔心其他天宗出了絕世天才,將凌楚掃出天宗。
可今夜,他心中如同古井,毫無波瀾。
任我狂緊緊握著玉簡,手中亮起藍芒,口中替師弟講述著玉簡中所包含的內容。
「衍魂門沈昕,土木雙靈根……」
隨著話音落下,曹華佗手中一松,撫動著黑須,面帶微笑。
「衍魂門今年就一個嗎?」
「嗯……」任我狂點點頭,掌中用力一握。隨著「咔擦一聲」,玉簡頃刻間就化作碎屑,飄散在風中。
任我狂面無表情地再度抬手,將第二根抓到手中。
「問劍山莊,應然,金風雙靈根。」
……
隨著玉簡一根一根飛來,任我狂嘴角漸漸揚起,心中本就不大的壓力也接近全無。身側的曹華佗更是面色紅潤,意氣風發。
只剩最後一根玉簡了。
這是關於目前的第一天宗-雲夢澤的玉簡。
任我狂深吸口氣,定了定神,然後抬手虛空一抓,那根玉簡便化作一道流光,飛了過來……
任我狂一臉凝重地將神念緩緩沉浸進去,口中喃喃道:
「雲夢宗……五名雙靈根………」
說至此處,任我狂臉上的淡定神態驟然消失,化作一臉震驚,握住這根玉簡的手也在輕微顫動,音調猛然抬高,警驚詫道:「什麼!」
曹華佗看著師兄的震驚神態,笑容也頓時凝結,皺眉問道:「怎麼了?」
任我狂側過頭,木然地看著師弟,道:「雲夢宗的紫晶玄鏡.……也碎了.……」
曹華佗一臉駭然。
……
晚風自木窗柔柔溜入房中,吹得桌上黃亮燭火輕輕搖曳。
二人相對而坐。
太初則是躺在床上,似在睡覺。
「大師兄,照你這麼說,張浩師兄是被你叫來震懾葉小星的?」王憂的食指不斷在桌上敲著,心中疑心大起。
「噔噔噔。」
不對啊。
曹長老不是說,張浩是偷了靈爆菇后,是為了銷贓才跑來地灶房的。
怎麼二人口徑不一呢?
就在王憂深思之際,耳畔突然聽見師兄「誒」了一聲。
「說到這,我突然就想起一件事。」
王憂手中動作一頓,抬眼看向師兄,道:「什麼事?」
「就是之前,張浩師兄來后不久,你就在地灶房裡叫得跟殺豬似的,當時你怎麼了?」諸葛月凱一臉疑惑地望著王憂。
「殺豬……」
王憂苦笑一聲,並未馬上回答,而是抬起右手在身前燭火上快速掠過。
剎那間,微風拂過,燭光一陣跳動。
感受著指尖熟悉的灼燒感,王憂抬起頭,迎上了師兄不解的眼神,低聲道:「那會我感覺熱得像要爆炸,如同置身在焰中炙烤般…」
「熱?」諸葛月凱面色大變,道:「先等我布置個隔音陣再說!」
言罷,他伸手一拍腰間,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桿旗幟,立在桌前。
片刻后,旗幟似是被風吹動,眨眼間就升起一個湛藍光罩,將二人籠罩其中。
這時,諸葛月凱才鬆了一口氣,開口問道:「那師弟你凝氣入體了嗎?」
王憂看了一眼光罩后,輕笑一聲,道:「我倆說個話而已,至於這樣嗎?」
「你小子就是個愣頭青年,不懂天宗之間水有多深。」諸葛月凱一臉凝重,臉上無半點笑意,肅然地點頭。
「好吧。」王憂雖不明其中利害,但還是點了點頭,「師兄,你看不出我的境界嗎?
「廢話!我要是能看出來,我還問你?」諸葛月凱沒好氣地回了句。
「不對啊……」王憂下意識地答道。心中嘀咕著,小說里不是說高階的修士,一眼就看能穿對方的境界高低嗎?
怎麼到這就行不通了?
「怎麼不對?」諸葛月凱提起茶壺,正欲給自己倒杯茶水時,卻發現壺中空空,早已被王憂倒了個乾淨,只得無奈地放了下去。
「不是說境界高的人,一眼就能看穿對方的修為嗎?」
諸葛月凱點頭道:「話是這麼說…但是凝氣境根本無法做到這點。」
「此話怎講?」
「嗯……怎麼說呢?」
只見大師兄左右轉動著眼睛,似在組織著語言。
還不待師兄作答,床那邊就傳來了太初的悠然聲音。
「因為凝氣境太辣雞了。」
王憂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床那邊,頓時眉頭一皺,若有所思。
此時,太初已經坐起,正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兒。
片刻后,諸葛月凱終於組織好了語言,詳細地解釋道:「凝氣境修士的神識太過弱小,僅僅只能內視,無法離體。不過就算是境界高深的修士,也不一定能夠看穿對方的修為。」
「因為有些秘法,能夠掩飾自身修為。只要差距不是太大,根本無法看穿虛實。」
聽完這些,王憂這才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
「說得我有些口渴了。」諸葛月凱站起身,從桌上端起茶壺,道:「師弟你在這裡坐一會,我先下去倒壺茶,等我上來再說。」
「嗯。」王憂點頭。
隨著師兄收起陣旗,散去陣法,走出門后,屋中就只剩王憂跟太初二人。
腳步聲越行越遠。
就在這時,太初從床上躍下,無聲地落到地面,走到王憂跟前,道:「你師兄對你挺不錯的,竟然沒讓你去倒茶。」
王憂看著跳動的燭火,嗯了一聲,「自從跟大師兄見面起,他確實對很是照顧。再說了,不就是倒個茶嗎?」
「他受了傷。」
王憂側頭,目光掃到太初身上,驚訝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雖然沒有在師兄的行為以及面容上發現一絲異樣,但是對於太初的話,他倒是十分相信。
這時,只見太初一雙白嫩的腳丫在地上輕輕一踮,然後小小身軀宛若一根羽毛般,飛到了桌上,與王憂對視著。
「我能感覺到,他那嶄新青衫下,劍傷沒有一百道也有八十了。」太初話鋒一轉:「不過,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
「劍傷?」
王憂兩根手指在手中緩緩搓動著。
為何師兄會有劍傷在身,難道是與人爭鬥?
等到諸葛月凱回來時,王憂這才從他的動作中,發現了一絲不自然。
就在師兄一手放下藍色結界,一手放下茶壺時,他眉頭微微皺起,臉上肌肉也抽動了一瞬……
「師兄,你受傷了?」王憂起身拿起茶壺,往諸葛月凱面前的杯中倒茶。
「你怎麼知.……胡說!我怎麼可能受傷!」諸葛月凱中氣十足。
太初掃了他一眼,撇嘴道:「死鴨子嘴硬。」
王憂眼珠一轉,笑道:「師兄你就別死撐著了,我來的時候碰上三師兄了。」
這話倒是真話。
「嗨!這個死胖子話真多!」諸葛月凱恨恨地嘆了口氣,「要不是葉小星有那柄秋水劍,我也不會這麼狼狽!」
「葉小星是誰,你怎麼和他打起來了?」王憂將茶杯推向師兄。
白色的瓷杯被燭火照耀著,鍍上一層油亮金黃,杯中白煙徐徐升起,卻又被夜風吹散,屋中儘是茶香。
師兄正欲拿過茶杯,可剛抬起手就如同被踢到痛處般,面色痛苦地倒抽一口涼氣,不過喘息間就恢復過來,抬眼瞅了一眼王憂,語氣不善卻又滿含溫暖,道:
「還不是因為你小子。那執法堂能是好地方嗎?要是真讓葉小星將你抓去了,指不定上來就先給你扣一頂違反宗規的帽子,然後再將你一頓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