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我相信你
月上中天。
「呱」「吱吱」
屋外蟲叫蛙鳴,屋內一片寂靜。
朦朧如水的月光照進屋中,很是皎潔。猶如一地白霜。
「咯吱」
王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獃獃地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愣愣出神。
明日,便要離開這裡,前往凌楚宗了。來此五年,他已經漸漸喜歡上山間小村的田園生活。
心中有股揮散不去的淡淡離愁。
忽而,門外響起輕微的聲音。
「師弟,睡了嗎?」
王憂側頭一聽,是鍾禮在說話,他輕輕地應了聲:
「沒有,門沒栓好,禮哥你進來便是。」
隨著「吱呀」一響,一個高大的人影躡手躡腳地進了屋中,像是半夜三更,賊人入室行竊……
王憂推開身上的薄被,借著月光走到桌前。
「刺啦」
一個火摺子迸發出跳動的火焰,點亮了桌上的油燈。昏黃的燈光,與潔白月光雜糅在一起,屋中頓時亮堂起來。
王憂長舒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莫名憂愁。看著鍾禮腳尖點地走路的模樣,問道:
「進來就進來,怎麼鬼鬼祟祟的。」
聲音不大,可是在深夜裡,很是突兀。
「噓!」
鍾禮臉色一驚,伸出食指在嘴唇上一比,然後回頭看了看屋外,發現沒有什麼動靜,這才輕聲說道:
「小點聲,靈兒睡著了。」
「隔這麼遠,我們在這裡說話,你那屋也聽不著啊。」王憂壓低了聲音,疑惑地看著他。
這個屋子離靈兒睡得那間,隔著三四十米,怎麼可能吵到她睡覺。
鍾禮手往下壓了壓,還要示意王憂小點聲:
「你又不是不知道,剛剛吃完飯的時候,靈兒就沒說一句話,而且剛剛才睡著,流了半晚上的眼淚。」
說到這裡,他無奈地笑了笑,拿起桌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涼水。
聽見這話,王憂摳了摳後腦勺,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今晚吃飯的時候,氣氛很是壓抑,除了譚雨蓮偶爾說兩句「吃菜」之類的話,席間無一人做聲。
王憂因為即將離別,心中愁苦。靈兒則是面容蒼白,一直都在默默扒飯,未發一言。平日里活潑可愛的性格,今晚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頓飯,吃得所有人心中如壓巨石。
王憂也給自己倒了碗茶水,抬眼望向鍾禮,靜聽后話。
「明早你就要走了,有些話,我該跟你說一下。」
鍾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目光變得極為莊重:「到宗門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跟你師姐。你就當從未見過我們。」
這話一出口,如同重磅炸彈,於王憂心間炸開,聽得他就像丈二的和尚,半晌不知道怎麼接。
「還有,更不要提起我師父。」
隨著這句,屋中氣氛降至冰點,完全不像盛夏火熱。二人沉默了會,似乎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夜風吹動院中樹葉,沙沙微響,青蛙鳴唱于田間,呱呱作鳴。
似在奏響離別之音。
良久,突然鍾禮似是記起了什麼,一拍腰間儲物袋。
王憂眼前金光一閃而過,見鍾禮手心躺著一粒豆大紫丸。
伴隨著紫丸出現,屋中頓時就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芳香,像是蘭花,又像桂花。
王憂聳動著鼻翼,細細一聞。
不知為何,丹藥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沙漠上的水,餓死之前的一碗飯,頓時就讓他心跳如雷……
月光鋪灑在王憂身上,更加映襯發如白雪,他痴痴地看著鍾禮手中丹藥:
「這是?」
不僅王憂有所失態,就連屋外的蟲鳴蛙叫忽然變得十分尖銳,甚至聽起來越來越靠近。
鍾禮的目光轉向窗外,面無表情,手心震顫,宛若丹藥燙手般,喃喃說道:
「千年.……壽丹。」
平淡的聲音中,夾雜了一絲顫抖。幾近不可察覺。
王憂的眼中,只有漫天徹地的紫色,再無其他。
鍾禮站起身來,不舍地將手心的葯丹遞給了王憂:
「這粒丹藥,它唯一的作用就是.……」
話還未完,他就目瞪口呆地看著王憂將丹藥一口吞下。眼角肌肉不停抽搐,嘴巴大張。在心中大嚎道:「我的極品靈石啊!
令人奇怪的是,王憂一吃下了丹藥后,屋外頓時就陷入了空前的安靜,整個世界再無一絲聲音。
許久之後,蟲鳴蛙叫才逐漸響起,聲音卻比之前小了很多,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
隨著丹藥入腹,頓時一股如同怒濤般的熱流,從王憂的喉間奔流入腹,讓他不由得呻吟出聲.……
「呼」
丹藥吃下去的感覺,讓他整個人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之感。
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好好地回味著這個感覺。
甚至他能感受到,丹藥在他肚中,不停地滋潤著他,心頭充滿了溫暖。
像是多年未曾下雨的乾裂土地,突然得到了一場春雨的滋潤,像是瀕臨餓死之際,得到一碗肉湯。又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船舶,忽然看見了燈塔的方向。
這粒丹藥,回味綿長。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感。
不知過了多久,王憂才睜開了眼睛,發現鍾禮正一臉複雜地地看著自己。目中似有羨慕,似有不舍,似有肉疼。
他不由得好奇問道:「怎麼了?師兄」
鍾禮指著他的頭上,微張著嘴巴,喃喃道:「黑了,黑了!」
王憂疑惑地皺起眉頭,抬眼一看,頓時整個人都傻了.……
他的銀白髮絲,已悉數化為一片墨黑。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烏黑長發,忍不住撫摸起來,入手光滑,宛若璞玉。
「黑了好……不是綠了就行……」嗓音如同夢囈。
見此場景,鍾禮站起身來,一臉嚴肅地盯著王憂,問道:
「師弟,看來你這白髮其中另有實情啊,你是否用過禁術?。」
聽見師兄問話,王憂心中一愣,右手指尖在桌上急點,如同小雞啄米般。
「噔噔噔」
沉吟了片刻,他點了點頭。但是沒有說話。
他爹說過,金光之物無論對誰都不能講。更何況,他曾經釋放過那道力量,知曉其中利害。
所以,他決定還是不講為妙。
鍾禮見他點頭,眉頭一皺,但是一會就舒展開來,釋然道:
「不是有病就好.……我還以為你先天白頭,一直都在.……哎.……不是有病就好,還好不是有病.……」
心頭最後一塊石頭終於放下。
他踱步到王憂身前,笑著摸了摸他的烏亮黑髮,長出了一口氣。
聽見鍾禮是關心自己的身體,而不是想問清自己白髮的緣由,王憂心中不禁覺得有些愧疚,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忽而,他站起身來,輕輕地伸出雙手抱住鍾禮,唏噓道:
「師兄,有些話,我不能說。抱歉。」
此時,少年人已經跟鍾禮差不多高了。
鍾禮摩挲著王憂的黑髮,感受著懷中的溫熱,眼中一時竟泛起了淚光。
五年前,他初見身前人時,那時少年身高與他胸前齊平,如今.……
光陰飛逝,歲月不饒人。
他輕輕地拍了拍王憂的後排,安慰道:
「沒事,沒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這麼做是對的。
以後,不管對誰,哪怕是我.……你都要有戒備之心。
修士之間的鬥爭,只會比凡人更血腥,更險惡,更讓人難以揣摩。」
王憂緩緩地放開了他,拿起茶杯,喝了口冷茶,定了定神。
如果鍾禮都不能相信,那麼他在知禮州,還能相信誰?
他望著鍾禮,目光清冽,宛若雪山冰泉,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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