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十年磨劍,出鞘龍吟
王憂一邁入府門,正巧看見管家低頭快走,行色匆匆,似乎著急出府。
他剛從府外回來,知道外面亂糟糟的,便有些心生好奇。
所以,他擋在了管家身前,笑問:
「管家這是要出去幹嘛?」
本來管家正愁眉苦臉,心中焦急不已。
突然,他眼前多了個蟒紋短靴,抬頭一看。
發現原來是小王爺阻在他身前,吃驚之餘連忙答道:
「回小王爺,夫人命我去買龍鬚菜。
可.……可,這隆冬時節,又是人心大亂,我上哪能買到啊!」
吐完苦水,他哭喪著個臉,連連搖頭。
王憂聞言眉頭一皺:
「龍鬚菜?」
這個菜他倒是熟悉得很,他以前最愛吃的就是雞絲炒龍鬚。
菜倒也常見,不過屬於野菜一類。
但是現在冰天雪地的,並不是龍鬚菜生長的時候。
「我娘為啥要你去買這個菜?」
管家聽見小王爺問這話,抬手扶額,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夫人說今天是少爺生辰,她想親手下廚做一道鳳絲龍鬚.……可.……」
且不談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就算是盛夏時分,龍鬚菜生長在城郊山中,也得有人去挖吧。
可現在城中人心惶惶,百姓自己都生死未卜,誰還有閑心去挖這道菜?
就算讓他自己去挖,哪怕把城外山野土坡翻了個遍,能否翻出這龍鬚菜也是未知。
王憂沉吟了會,知道這事確實難做,便寬慰他:
「你就在府中呆著吧,我去跟娘說。」
管家一聽這話,如蒙大赦,撲通跪地,連連叩首道:
「多謝小王爺,多謝小王爺!」
他能不高興嗎?
這活難度好比讓公雞下蛋,讓鐵樹開花。
見到管家這開心模樣,王憂笑著攙起了他:
「沒事,你自己忙去吧。
千萬別做磕頭蟲。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條脊。」
扶起他后,王憂就不再管他,自己往著內府中去了。
留下身後的侍衛,和呆愣在原地喃喃自語的管家:
「人……活一條脊?」
漸漸地,他眼中現出明悟之色,轉過身去,朝著王憂的小小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朗聲道:
「謝王爺!」
一眾侍衛們,見小王爺已回到內府,便不再跟隨,各自散到府中府外,駐防去了。
只有老許站在原地未動。
他走到管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余,什麼是人活一條脊?少爺說話文縐縐的,俺也沒聽明白。」
余管家側過頭,瞪了他一眼:
「你啊!
白白跟了老爺二十年,就學會一身殺人本領,半點謀略沒學到!」
這話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老許定得跟他急眼。
不過老余在他眼中,那可是有本事的人。
在王府當管家可不容易,可老餘一當,就是二十多年!能是俗人?
老許絲毫不在意,摸了摸後腦勺,樂呵呵說道:
「你就別賣關子了,老余,快跟俺講講。」
被他叨擾得有些煩,余管家一撫鬍鬚:
「少爺的意思,很簡單!就是人,要活得有人樣!」
「人……要活得有人樣?」
老許一聽這話,喃喃重複了一次,他突然想起:
之前小王爺在木王府前,那幾名守衛的越禮舉動,若是擱在城中的任一紈絝子弟身上,肯定就要大發雷霆,指揮他們強沖府上了,可小王爺沒有!
原來,對他們這種粗鄙之人,小王爺也是尊重的!
一念至此,他心中淌過一陣熱流。
他也學著余管家的樣子,朝著小王爺的背影,遙遙作揖。
王憂一進到內府,就有一名秀麗侍女走上前來,對著他施了個萬福:
「少爺,夫人正在廚房炒菜,讓您在殿內等候就行。」
他點了點頭,卻沒有往前方大殿走,問道:
「廚房在哪?」
侍女奇怪地皺了皺眉,沒有馬上回答。
而是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指向北面:
「就在那兒,少爺是要……?」
不等她說完,王憂直接就邁著步子,朝著廚房去了。
留下侍女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
「少爺.……」
一進到廚房,王憂就聞到一陣香氣撲鼻,像極了以前他媽做飯的味道。
廚房灶旁,一個秀麗身影,正在灶旁不斷翻動著鍋鏟。
一名侍女則是時不時拉動風箱,在往灶中添枝加柴……
王憂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思緒一下就飄回之前。
以前母親也是在廚房中忙忙碌碌,不時對著外面碎碎念念:
「王憂,先別做作業了,趕緊把桌子一擦,準備吃飯了!」
「王墨,趕緊喊你爸吃飯!」
時光荏苒,物非人是.……
聽見兒子叫喊,江柔回過頭,看見他愣愣地站在門邊:
「趕緊把門關上,先進來吧,外面涼!」
不是讓你在殿中等著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王憂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灶邊,輕輕拍了拍侍女肩膀:
「你出去吧,我來!」
侍女一聽這話,驚恐地看了看他,又求救似的轉頭看向夫人……
她哪敢直接給小王爺干這活?
江柔笑著點了點頭:
「他來就他來吧,你先出去吧。」
她心裡美滋滋地想著:這孩子,真懂事。
侍女急忙走了出去,臨出去趕緊關上了門。
一到外面,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飽滿的胸口,十分納悶。
怎麼這種粗活,小王爺還搶著干呢?
王憂一邊生澀地拉著風箱,一邊加柴:
「老媽?今天吃啥?」
他以前只在電視上見過這種灶台,覺得新奇不已。
這話聽得江柔忍不住秀眉蹙起,微微不悅:
「叫娘!」
女子最不喜「老」字。
就算是從兒子口中說出,那也不行!
她這才回答道:
「都是你愛吃的,青椒炒肉,蘿蔔炒肉,清蒸鱸魚……」
說來奇怪,他這兒子自打出生以來,雖然獃獃愣愣,但吃飯只吃尋常百姓家的飯菜,其餘的無論是鮑魚熊掌,燕窩魚翅,他連聞都不聞。
只要是常見的菜,倒是胡吃海喝一大碗。
所以王府中大都只是做些尋常菜色。
王憂說起早前的見聞,心中有些疑惑:
「老.……娘!為什麼街上的人,連銀子都不要了?」
廚房中灶火交映,暖洋洋的,讓他十分放鬆,嘮嗑起家常。
他娘一臉見多怪的神情,瞥了他一眼:
「金銀能填肚子嗎?你早上吃飯用什麼結的賬知道嗎?」
這話倒是讓他想起來了,先前是用白面結賬的!
當時他也沒細問,現在想來確實很新奇:
「為什麼用白面結賬?」
江柔翻動著手中的鐵鏟,鍋中肉香四溢:
「你要是只能活三個月,你還有心情幹活嗎?」
這話聽得王憂心中一嘆:
哎.……
原來是因為懸空寺那人
正當他沉思之際.……
突然,門外響起他爹嘹亮的聲音:
「哈哈哈,聽說你們娘倆在廚房做飯?」
人雖未至,話已傳到。
「咯吱」
廚房門被打開,蟒袍大漢裹挾一陣寒風,進了廚房。
「嗯!真香!」
王毅武瞅見了兒子正在拉風箱,嘴巴笑得都合不攏:
「憂兒有心了!」
說話之時,他走到灶邊,手指忍不住伸向台上熱氣騰騰的菜。
他夾起一塊肉絲,迫不及待地就放進了嘴中。
「哦嚯嚯!.……燙,嗯.……真香!」
王憂無可奈何地提醒道:
「爸,先洗手!」
哪有這樣的,還沒開飯呢,就自己先開吃了。
江柔一聽這話,又忍不住了,糾正了他:
「叫爹!」
這孩子,哪裡的口音?
叫媽還算正常,呀呀學音便是這樣。
可叫爸只有外鄉人才會這樣,他是跟誰學的?
正在炒菜的她,轉頭看向丈夫:
「他爹,今日朝會如何?」
王毅武本來正在往灶中加柴,一聽這話,手中一頓:
「還不是老樣子,皇上幾番讓我催促百姓們快速離城,
然後在城中大量囤積強弓勁弩,火石炸藥。」
說話間,他神色變得冷淡下來,沉沉一嘆:
「哎……」
我已下令集結了三百萬甲士,下個月便從各地開拔……」
見到父親這般神情,王憂不由得問道:
「何日前往東郊動手?」
他從隻言片語間,就猜測到集結了這麼多人,定是要與天外之人死磕到底了。
王毅武有些意外地瞅了一眼兒子:
「你是怎麼知道不是在東郊駐紮?」
自己並沒有說甲士駐紮在何地啊,兒子是從何推斷的?
王憂拉動風箱動作不停,理所當然:
「猜的啊,肯定不能駐在東郊啊。
那樣豈不是在那魔人眼皮底下動作?所以只有可能是駐紮在西郊!」
說話間,他這才看見父親身後有個「面」字陶罐。
既然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決定來點特別的。
王憂站起身來,推著他爹坐到灶旁:
「爸……爹!你來看灶,我去和面!」
喊「爸」之時,他餘光察覺母親目光掃過,身體發寒,連忙改了口。
王毅武一聽這話,瞪大眼睛,嘴巴張得能塞下個桃子。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兒子:
「和……和面?」
江柔也驚得停下手中鏟子,鍋里立刻冒出陣陣青煙。
「滋滋滋」
見狀,王憂向鍋里昂了昂下巴,提醒:
「糊了!」
說完他也顧不上父母吃驚的樣子,轉過身去。
身後立刻傳來他媽的驚呼:
「糟了.……我的青椒肉絲……」
王憂走到桌前,拿起一個大碗,從陶罐中舀出兩碗麵粉。
接著,倒在光潔的案板,用手扒拉成一個火山狀,再撿起三枚雞蛋,打入其中,開始揉搓起了麵糰。
麵糰在他手中隨意揉捏變形,沒一會就變得柔韌勁道。
他將揉捏好的麵糰,放入青花瓷碗中,再拿起一個乾淨的抹布往上一蓋。
和江柔看著兒子嫻熟的動作,人都傻了。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心中想法出奇的一致:
這動作是跟誰學的?這般熟練,跟個老師傅似的。
王憂活好面,回過頭來,發現父母都一臉呆愣地看著他:
「你們怎麼都是這神情?」
王毅武率先回過神來,走上前仔細打量他:
「孟秀才果然了得,說你天賦異稟,你他娘還真是天賦異稟。」
江柔則在不停地翻炒鍋中,盛出一碗焦糊的青椒肉絲。
她心中自豪不已,也不看看是誰的種,驕傲道:
「這叫十年磨一劍,出鞘如龍吟!」
王憂也不做解釋,解釋也解釋不清。
趁著醒面的功夫,他跟父母撈起了家常.……
廚房中,暖氣融融,火光溫馨。
小半個鐘頭過後,面估計醒得差不多,鍋中燒的水也快沸騰……
王憂趕忙將麵糰分成一些小團,然後用細嫩小手將麵糰按平,再搓成條狀,雙手往外一扯,往案板上一摔,如此往複幾回,麵條就變得細細長長。
等他將所有麵條扯好以後,輕飄飄地往鍋中一丟,麵條頓時就跟羽毛浮在水面似的,轉眼就浮了上來。
見麵條熟透,他就將青菜葉子,油鹽醬醋,還有一碟肉絲,統統往鍋中一倒。
一鍋香噴噴的手工麵條,就完成了。
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嫻熟無比。
他爹娘驚得嘴巴微張,目光直直……
神了!
誰都不會想到,堂堂武安王府,今日竟然在廚房中用飯。
王毅武急不可耐地挑起一筷子麵條,立刻就聞到撲鼻而來的鮮香氣息。
他吹了吹,一下嗦入嘴中,麵條勁道卻不沾牙,麵湯清爽而不清淡。
他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
「好!」
看著兒子的眼中,竟泛起了淚光……
在裊裊炊煙的廚房中。
在冰天雪地的赤炎國里。
一家人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