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風雪進京
陰沉沉的天空下,如鹽如沙般的雪沫被凜冽的北風卷著,在凍得猶如鏡似的河面上不停的打著旋。夾著河道兩側的樹木,光禿禿的樹梢在搖動中偶爾會發出一陣嗚嗚聲,聽著便讓人覺的寒冷。
在離河不遠的官道上,一隊車轎正循循而行。拉車的那些牲口口中吐著團團白氣,坐在車轅上的車把式神情中也帶著委頓,看的出這隊車轎已經在這冰天雪地中行了不短的時間。
雖然走的是相對平整的官道,車轎之內又墊著厚厚的褥墊,但一連多日的著急趕路,還是讓張國紀覺得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酸痛不已。
車廂微微的搖晃著,隱隱的能聽到車底吱吱嘎嘎的摩擦聲。張國紀抬起手,稍稍拉開窗帘一角,還沒看清車外的情景,一整冷風便刺的他激靈打了個冷戰。不過,因此也令那昏昏沉沉的頭腦為之一清。
張國紀舒了一口氣,眼望著窗外的冬色心中抑制不住的回想著:「幾年之前,天啟元年,自己的女兒成了大明的皇后。張家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大明的皇親國戚。可是,自己的女兒張嫣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竟然得罪了權傾天下的大太監魏忠賢。那個閹人想盡了辦法,尋找張嫣的過錯。好在皇帝與女兒的感情頗深,魏忠賢幾次進讒都未能有所收穫。
無法從宮中找到機會,那魏忠賢便將目光盯上了張家。雖然平日里自己已然是小心謹慎,可最後還是中了魏忠賢的圈套。不知在什麼時候,魏忠賢盡然收買了自己身邊的幾個家僕。而自己便在那些家僕的慫恿蒙蔽下,接二連三的行錯走差。
好心收留一名落難孤女,最後卻被告知那女人是宮中退休的宮女。購買一處民房,錢款付清后竟被賣主告到官府說強搶民宅。。。。。。皇帝一道旨意接著一道旨意的申斥。自己有心解釋,可每一次不是見不到皇帝,就是三言兩語后就被趕出了皇宮。
自己原本已決定聽從一名親近的家僕的主意,試著聯繫一些平時關係較近的大臣幫忙上本解釋。可就在自己出門找人的剎那,卻接到了一個神秘人送過來的密信。那信中只寫了少少的幾個字『認罪能活,勾連必死。』
自己忽然明白過來,大明的皇帝為什麼要在平民家的女兒中選擇后妃,那就是害怕外戚當權霍亂朝綱。此時如果自己四處找人幫忙,一個外戚勾連朝臣的罪名,就能讓張家甚至宮中的女兒都萬劫不復。說不定此時就在自己的府門之外,不,甚至於就在自己這座府邸之中,就有無數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盼著自己犯錯。
自己驚恐異常,連忙將那名出主意的家僕轟出府門。而後全府上下,除了必要的採買之外一律不許外出。而自己則匆匆忙忙上本認罪。幾天之後,皇帝果然下旨,逐自己回鄉反省。
然而即便是回到家鄉,自己依舊覺得有無數的眼睛在盯著自己,盯著張家。自己竭盡全力的韜光養晦,竭盡全力的低調低調再低調。呵呵,有時自己都不禁在想,自己會不會是青史之中活的最憋屈的『國丈』。
幾個月前,當聽到女婿天啟皇帝晏駕時,自己的心情異常複雜。皇帝死了,皇后便不那麼重要了,想來那個魏忠賢也就不會再盯著張家不放了。一直緊繃的神經似乎也可以放鬆下來了。
可是,自己的女兒現在怎麼樣了?在失去了那最大的依靠後,她在那座巨大冰冷的皇宮中過得好嗎?那個與她有怨的死太監,能輕易饒過她嗎?緊繃的精神雖然放鬆了,但擔心和思念卻依舊讓人痛苦。」
冷風卷著雪花從縫隙中吹了進來,不知從何時起,一顆顆的雪粒已經換成的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張國紀皺了皺眉,向前挪了挪身體,對著坐在車把式旁邊的家僕說道:「叫張忠來一下。」
很快披著一身雪花的管家張忠騎著馬來到馬車旁。張國紀撩開窗上厚厚的窗帘問道:「張忠,離京城還有多遠?今天能進城嗎?」
張忠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回答道:「老爺放心,天雖然暗但時辰還早。這裡離京城已經很近了,今天怎麼都到了。」
「哦。」張國紀點點頭,「如此甚好。天降大雪道路難行,告訴大家要小心些。」
「是。老爺。」張忠點頭應道。
說話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張國紀已然覺得手臉凍得有些發痛。不知為什麼,張國紀總是覺得這幾年的冬季變得越來越冷。張國紀放下窗帘,將身體挪了挪,雙手按在那隻精緻的紅銅手爐上。
「天啟皇帝駕崩之後,各種各樣的消息,斷斷續續的從京中傳出來。自己雖然擔心著自己的女兒,但卻不敢貿然派人進京。真真是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啊。就在自己心焦不已之時,一道新皇的聖旨卻突然降臨到家門。不僅自己的女兒被尊封為懿安皇后,自己也被新登基的崇禎皇帝封為太康伯。並且旨意中還提到讓自己一家儘快進京。大喜過望,大喜過望就是當時自己心中唯一的想法。而後,自己便儘快的處理完一切瑣事,從河南老家兼程進京。」
思緒隨著車輛的搖晃不停的浮起又落下。不知過了多久,張國紀只覺得車轎似乎停了下來。張國紀皺了皺眉,正想派人去詢問,就聽張忠的聲音在車外響了起來。
「老爺。」
撩開窗帘,張國紀皺著眉問道:「怎麼了?為什麼停下。」
「回老爺,前面有一輛車壞在了路上,將路堵上了。」
「咱們的車?」
「不是,是另一家的車。一共兩輛,一輛坐著一個歲數挺大的老者,後面一輛放的是行李書籍。那老者只帶了兩個家人,我看一時半會恐怕清理不完。」
張國紀抬頭看了看飄雪的天空想了想說道:「你去問問,要不要幫忙。這種天氣待在路上對大家都不好。」
「好的,老爺。」張忠答應了一聲正準備離開,張國紀忽然叫住了他,「張忠,沒有必要,不要報咱們家的名字,知道嗎?」
「是,我知道了。」張忠點頭答應著驅馬向前方跑去。
沒過多久,就隱隱的聽到張忠招呼人的聲音,張國紀知道那車隊的主人顯然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想來很快車隊就會繼續上路。
就在這時,一陣馬嘶在後方響起,緊接著一名騎手沿著路邊飛快的超過車隊。幾息之後,這名騎手便又從前方跑了回來。很快一隊騎士繞過擁堵官道,從莽莽的雪原上向著京城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