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宮城變化
深秋的夜風,吹進半開的木窗。書案上搖曳的燭火,將雲南道監察御史楊維垣的臉映的忽明忽暗。獃獃的坐了半晌,楊維垣才出深深的思緒中走了出來。他輕輕的舒了一口氣,從旁邊拿起一本空白的奏本平鋪在面前,提起筆開始一字一畫書寫起來。
就在今天的傍晚時分,在離皇城不遠的一間毫不起眼的民宅小院之中,楊維垣見到了大太監王體乾。雖然在外人看來楊維垣這個閹黨中人,一直為魏忠賢馬首是瞻,可沒人知道他真正的恩主,其實是面前的這個身材矮小的司禮監掌印太監。
兩人交談的時間雖然並不長,但所談的內容卻讓久歷官場的楊維垣驚愕萬分。王體乾告訴他,崇禎皇帝已經下定決心要扳倒權傾朝野的魏忠賢。其實這一點,楊維垣心中早就有所準備。雖然現在朝廷中局勢看似漸漸平穩,但楊維垣一直覺得,這場權利的爭奪絕不會如此風平浪靜的就過去。所以即使此時得到了確定的消息,楊維垣倒並不覺得吃驚。
然而,王體乾之後的話卻將楊維垣嚇出一身的冷汗。自己這位恩主,閹黨首領魏忠賢的左膀右臂,竟然在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經投靠了當今皇上。而眼下朝堂中發生的這一切,盡然都是由這個弓著身子的老太監一手挑起的。
楊維垣記得自己當時呆愣了很久,心中覺得眼前那張只有一半留著燭光中的老臉是那麼可怕。然而,沒等楊維垣徹底清醒,王體乾就笑著遞給楊維垣一張折起紙條,而後就離開了那個小院。楊維垣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在將所有的家人奴僕都趕出書房之後,才一點點的打開那張紙條。紙條上只有五個潦草的小字—彈劾崔呈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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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的十月初十,雲南道監察御史楊維垣上本彈劾兵部尚書崔呈秀。
剎那間,魏忠賢好不容易以各種方法安撫下的人心再次變得動蕩起來。
楊維垣彈劾上奏不久,崇禎皇帝便以『輕率妄言』駁回了楊維垣的彈劾。然而,就在大家還沒品出皇帝的這道旨意究竟有什麼含義之時,楊維垣竟然再次上本彈劾崔呈秀,言辭也變的更加激烈,似乎大有不將崔呈秀扳倒誓不罷休的意思。
而就在楊維垣二次上本之後不久,工部主事陸澄源也上本彈劾崔呈秀。
這一波接一波突發的變故,驚得魏忠賢和崔呈秀失了方寸,兩人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要如何面對。可就在他們猶豫不決之時,大部分身上打著閹黨烙印的官員的心,卻已經被這些情況攪動紛亂。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閹黨的這條大船怕是就要傾覆了,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盤算著要如何才能從船上離開。
兩天之後,吳越王錢鏐的第二十四世孫,國子監貢生錢嘉征上疏劾魏忠賢。在錢嘉征的本章之中列魏忠賢十大罪狀:一併帝,二蔑后,三弄兵,四無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無聖,七濫爵,八掩邊功,九脧民,十通關節。又稱「罄南山之竹,不足書其奸狀,決東海之波,難洗其罪惡!「,最後疏曰:「伏乞獨斷於心,敕下法司,將魏忠賢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憤,以彰正始之法。」
錢嘉征的這道本章一上,整個朝堂為之一震。可隨即,竟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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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閉著著眼睛坐在司禮監那張屬於自己的書案之後。他雖沒去看可他卻覺得出,身邊那些忙碌的小太監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在偷偷看著自己。這些似有似無的視線讓他覺得異常的彆扭。魏忠賢猛地睜開眼睛,四下掃看著。然而,除了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曹化淳對著自己笑了笑之外,其他的人似乎都低著頭忙著自己的事。魏忠賢皺了皺眉,盯著曹化淳慢慢的站起身,正當他準備開口之時,一陣令人生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呦?魏公公在呢?」
魏忠賢轉過頭,就見那個死胖子徐應元正笑眯眯的站在司禮監的門口。「徐公公,找雜家有事?」
「哈哈。是啊。皇上有旨,傳你覲見。怎麼著?魏公公跟雜家走吧?」
魏忠賢微微皺了皺眉,隨即笑了笑說道:「好。老奴領旨。」魏忠賢說著躬了躬身子,便從桌案之後繞了出來,一邊向門口走,一邊用餘光掃了一眼坐在桌案之後的王體乾。
走在紫禁城那條熟悉至極的宮道上,魏忠賢心中不禁生出一陣難言的感慨。腳下的這條道自己走了多少年?走了多少遍?然而,皇宮依舊是那座皇宮,自己卻好像離這座皇宮越來越遠了。魏忠賢一邊走著一邊隨意的四處看著,忽然,一種古怪的感覺出現在魏忠賢心中,嘶。。。。。。這座皇宮似乎和以前有了一些不同。
還沒等魏忠賢想明白那種古怪的感覺因何而起,兩個人便已經到了養心殿前。站在殿前,徐應元轉頭對著魏忠賢咧了咧嘴說道:「魏公公,稍後。」說完,走進了養心殿。魏忠賢站在門外,緊皺著眉頭暗暗四下打量。忽然,一個身穿鬥牛服的高大身影出現在他眼中。從那人服色上看此人應該是錦衣衛的高層,可那陌生的面容,卻讓魏忠賢想不起這人是誰。
就在魏忠賢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之時,徐應元已從殿中走了出來,說道:「魏公公,皇上叫進呢。」
「是。」魏忠賢連忙答應了一聲,看見徐應元轉身就要進殿,連忙低聲的叫了一聲,「徐公公稍等。」
徐應元停下腳步回頭問道:「怎麼?魏公公有什麼事嗎?」
魏忠賢連忙上前一步,隱秘的將一塊黃金塞進徐應元的手中,而後問到:「徐公公,向您請教點事。」
徐應元掂了掂手中金子,胖臉上帶出了笑容,「哎呦,您這是。。。。。。唉,有什麼事您問?」
魏忠賢轉頭看了看那名不認識的錦衣衛官員說道:「徐公公,那位大人是誰?」
徐應元抬眼看了看笑了笑說道:「您說的是他?他就是不久之前皇上下旨招進京的孫祖壽。現在是錦衣衛鎮撫使,管著這宮城的侍衛和那些個大漢將軍。」
聽完徐應元的話,魏忠賢不由得暗吃一驚,怪不得自己進宮之後便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原來是這宮城之中大部分侍衛不知在何時都已經被人換過了。魏忠賢下意識的抬頭看向眼前的這座巍峨的大殿,一陣陰冷從腳底猛地竄起,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