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塔羅

  在聽到「諶澤一」三字時,諶灝差點當場去世。

  諶澤一此人,或許也算是個梟雄,但更多的評價卻是「叛徒」。非要加個前綴修飾一下,就是與全世界為敵的叛徒。

  能做到諶澤一這一步,就算是叛徒也是最高水平的叛徒了。撇開其它種族不談僅人族而言四大宗門、十二家族彼此關係錯綜複雜、暗流涌動,卻視諶澤一及其勢力為共同敵人,這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諶灝也曾想過自己竟和這麼一個魔頭同一個姓實在是不太好,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同一隻母雞生的蛋也有好壞之分,他這樣根正苗紅前途無量的好孩子與諶澤一這種反賊自然不能混為一談。

  誰曾想,這該死的反賊是他爸爸。

  這也不能全怪諶灝,他一直以為他爸叫諶鐵柱來著。

  更要命的是他來了暮寒。雖說暮寒這些年越發飄了起來,屢屢跟冥靈宗反著來,但兩者大體上總是脫不開關係。冥靈宗那與諶澤一可是深仇大恨,塔羅都能查到他是諶澤一兒子,冥靈宗不可能查不到。他卻屁顛屁顛跑來了暮寒,簡直是教科書版的羊入虎口。

  「害,沒必要想那麼多。你想啊,你在暮寒就像個人質,我們把你殺了幹嘛?激怒諶澤一老狗?還不如策反你跟著我們和你老爹對著干。」夏至說著給他倒了杯可樂。他們坐在魔術師承諾的地牢中,唯一的光源是夏至腳邊的燭台。許是因為地牢潮濕,燭火不大,還被不知哪來的風吹得東倒西歪。

  「與其想你爸的那些事,還不如想想你和你的合作夥伴的未來。」夏至說話時語氣很是輕鬆——她當然輕鬆,因為她成了占卜師口中的「貴賓」,被授予了僅次於[0]愚者和[22]世界的二級許可權,她是來探監的。

  至於諶灝的合作夥伴——代號[14]塔的小可憐也被揪了出來,和他關在了一起。塔理所當然地認為都是夏至的鍋,聽到她來探監,氣得衣服領子一提,頭一縮,呼呼大睡。

  「所以你來是不是和我爸以及他偷的那件寶物有關」

  「大概?我也不清楚我就一個送信的。」夏至說,「兄疊你也別怪我不救你,畢竟誰也不知著你被抓來這鬼地方了是吧大家都以為你離校玩去了,我手上沒有足夠的籌碼也不敢獅子大開口要贖你啊。」

  諶灝立馬發現了一個重點:「等等,既然你們都那以為我離校玩去了那考勤表.……」

  「嗯,記的逃學曠課。」夏至伸手拍拍他的肩,「不過小夥子你這會心裡頭還想著考勤表,也是很不容易啊。」

  「就這樣吧,我先走了。」夏絲俯身拾起燭台,那微弱的光所及之處從沾著泥的白色球鞋緩緩上移,直到她的臉。光影抹去了許多細節,勾勒出美好的輪廓,讓諶灝突然覺得其實夏至應該是個極漂亮的人。

  「夏至。」

  「幹嘛?」

  「你以後還是把口罩戴上吧,光一個墨鏡不是很能遮住你的臉。」

  夏至似乎笑了一聲,並沒有說什麼,就這樣離開了牢房。

  「塔,醒著嗎」

  塔悶悶的聲音從牆角傳出:「那女人走了」

  「走了啊。」

  「那剛好…你有辦法聯繫到你父親嗎?」

  「搞什麼?!」諶灝頭一扭,狠狠地瞪著塔,瞪了一會才想起這地牢黑漆嘛漆的,別說表情了,他人在哪塔估計都看不見。「如果你想讓他來救我們,我告訴你,門都沒有還,不如去聯繫暮寒求救。」

  塔沉默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們父子關係這麼差嗎……」

  「是啊,就這麼差。」諶灝嘴上應著,腦子已經開始在想怎麼找暮寒求救,不是他誇大事實,他和湛澤一的關係甚至不如他和在暮寒那些認識一個月的同學親密。換位思考一下,或許他這個兒子對諶澤一而言還不如革命夥伴們感情深。

  暮寒大抵也有一套極為森嚴的等級制度。最高一級自然是冥靈宗,往下是董事會,再往下是學生會,最後是學生。學生中大概也分化成實力派、關係派與菜雞。實力派往往都有大關係,關係派也往往都有強實力,而菜雞.……則是啥也沒有的人間慘劇。冥靈宗、董事會只有在極為重要的時候才會出來走個過場,學生會則是日常騷操作,這些年暮寒風評被害幾乎全都可以功歸學生會。

  只是諶灝再小白也知道,學生會只玩刺激的。要是他去提議裡應外合把塔羅給幹掉那幫撒比學長學姐一定會興奮得上躥下跳。但如果他想讓他們翻個結界救個人,學生會大概只會立個項備個案,等到二百五十年後一個學生拿出卷宗賣廢品時看見了,才會思考要不要去救下這位二百五十年前的可憐學長。

  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就是向學生中的「上流群體」求救。

  所謂上流群體,往往出生自記在典籍上的家族,師從名字掛在教科書上的高人,靈力高出別人整整一個階級,同時深知「莫欺少年窮」的道理,對菜雞們的態度也不算差……比如在列車上向他哭自己弱的年級No.5千。

  但求救這種正經事找千是萬萬不能的,這人頭上頂個腦子和頂個西瓜沒什麼區別,就是爬個窗都要摔一跤的夏至都比他靠譜。

  那麼只能找那個人了。

  那個和千一起長大、整天被吹彩虹屁的神仙同學,楚風翎。

  說起楚風翎這個人,一個詞就可以概括,完美。剛認識千時他覺得千把楚風翎誇得天花亂墜,實在有些過了頭。幾天後他吹彩虹屁吹得比千還猛。以至於他的好同桌夏至一度以為他彎掉了。直到她跑去隔壁班探頭探腦,看見了那張找不出瑕疵的臉回來后,吹了一波比諶灝還鮮艷的彩虹屁並以「老娘一直以為只有小姐姐是人間瑰寶,現在我覺得我好像直了」作結束語。

  不僅如此,人楚風翎冷靜理智、行事沉穩.……當然,是和夏至、千這種人對比而言,但說矮子中的高子也是高子啊!

  諶灝興奮地蹬蹬腿,在一片黑暗中摸到塔:「醒著嗎,塔!你有辦法給外界送信嗎我想到可以求救的人了!」

  塔一把打掉諶灝的手,說:「辦法是有,行不行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試一試。」頓了一下,又問道,「你給誰寫信不會是哪位同學吧」

  「不然呢?」

  「你真的不打算給你爸求救?爸爸不比同學靠譜?」

  「不要,我就是給我媽燒封信也比給我爸寫信有用。」諶灝不耐煩地推了一把塔,「你準備準備,這次別讓人給截胡了。」

  塔罵了句:「狗東西。」語氣頗有些忿然,卻也沒有拒絕。諶灝極為自然地認為塔是應下了,綳著的神經終於松下來,胡亂地搬了不知什麼玩意兒的軟軟的東西.當作枕頭枕著睡了。

  睡得正香時,塔卻將他晃醒,說了一大堆。而尚以為自己身處於夢中的諶灝聽了天才反應過來,塔是在說已經到了暗渡陳倉的最佳時機,讓湛灝快把求救信給他他好送出去。

  「啊……可是,我沒有寫那什麼求救信啊……」

  「狗曰的你快寫啊!」

  「沒紙筆誒.……」

  「那你個狗東西瞎出什麼餿主意!!」

  諶灝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說:「我這不想著你有辦法嘛.……」

  「我有個狗屁辦法!」塔氣道,「現在年輕人都怎麼回事!幹事前都不好好準備一下的嗎!」

  「別急別急,我們可以寫血書嘛。」諶灝說著搓了搓手,覺得這個主意還算不錯。正當他思考著放身上哪塊位置的血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配合著黑暗的環境,很容易讓人想到些不好的東西。

  諶灝警覺地往聲音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低喝道:「你幹什麼你!」

  「……不是你個小狗崽子要我寫血書嗎?!」塔翻了個白眼,心道這狗東西不會以為他要輕薄他吧?開什麼玩笑,他塔比尺還直好吧! -

  「你幹什麼你!」

  「……不是你個小狗崽子要我寫血書嗎?!」

  對話聲從頭頂傳來,在空曠的通道中回蕩,顯得好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的。

  身段窈窕的女人站在圓柱形的通道中,手持一桿煙槍,戴一頂黑寬邊帽,帽檐垂下一圈黑紗,擋住了她上半張臉。

  通道內沒有燈火,光線卻詭異地維持在一個固定的亮度,像是陰天的傍晚,昏暗而壓抑。這裡在塔羅成立之前便已存在,是塔羅中每一個高級成員必須知曉的秘密。但事實上,除了占卜師誰也不明白這裡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吸了一口煙,煙霧從唇縫間逸出,呈詭異的瑩藍色。藍色煙霧肆無忌憚地奔向四周,在通道內翻湧。煙霧經過的地方都蒙上了一層冰霜,而煙霧的藍色也隨著冰的增厚逐漸褪去。

  「現在才是真正的開始……」 -

  不過一會塔便愉悅地吹了聲口哨:「差不多搞定了。你叫啥名,我署個名。」

  「諶灝。」

  「陳皮的陳,耗子的耗」

  「不是。諶是言字旁加一個甚,灝是……」

  「哎,得得得。」塔打斷他,「麻煩,你這狗名字塔哥我寫不來。」

  諶灝默默翻了個白眼,本想翻個身繼續睡,忽然想到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塔,你上衣好像是黑色的吧?」

  「……狗曰的還真是。」

  「……你這寫的血書沒什麼用啊。」

  「誰讓你…噓!」塔突然噤聲,短短几秒后,地牢的門「哐鐺」一聲被人打開,一個虎背熊腰的人走進來,一把抓起諶灝,粗聲道:「該驗證父子親情了。」

  所謂「驗證父子親情」,就是讓諶灝靠著玄之又玄的血脈感應查到諶澤一的所在。先不談這個方法靠不靠譜,反正湛灝從來都沒感應到諶澤一一根毛的,以至於塔羅這幫人都開始懷疑他是隔壁老王的孩子。

  事實上,這事還說真不準。諶灝什麼都遺傳自母親,與兇狠剛強的父親截然不同,活脫脫就是女裝大佬潛力股。

  這一次他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與之前軟禁他的房間截然不同,地上鋪著虎皮地毯,大紅色的長沙發上擺著綠色靠枕,橙色的桌子上鋪著基佬紫色的桌布,牆壁漆成亮藍色,一道鵝黃色的紗幔將房間隔成兩半。整體給人視覺衝擊很大,像小孩子畫畫,有什麼顏色往上面塗什麼顏色,看著很辣眼睛。

  「咳,這位大哥,不知這裡是…?」

  「命運之輪大人的房間。怎麼樣,是不是很夢幻?」

  「……」諶灝強行吞下「艷俗」二字,乾笑道:「命運之輪大人的品味很前衛啊。」

  命運之輪是一個整天穿得像烏鴉的女人,誰想得到她房間這麼花。

  諶灝被人推到桌前,那壯漢指了指懸浮在桌上、虛幻的靈鏡,命令道:「開始吧。」

  諶灝嘆了口氣,將手放在靈鏡兩側,澄清如水的鏡面立馬發生變化。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鏡面,看著窗格外的鵝毛大雪、沐浴在陽光下的花叢、母親模糊的背影一一閃過。第一次用這個東西時,他還很有新鮮感,還會去想這是哪兒,我什麼時候去過等等,不過兩天便膩了——誰也受不了一個只有幾分鐘的PPT重複放幾個小時,還是每天放。塔羅那幫人大概也這麼覺得,每次諶灝這頭苦嗶兮兮地血脈感應,他們那頭打麻將的打麻將,鬥地主的鬥地主,時不時抬頭瞄一眼他在幹嘛。和小說上寫的綁票情節比起來,他簡直是人質中的幸運星。

  成功地吐了一口血后,諶灝鬆開扶著靈鏡的手,準備回地牢。誰知一轉頭那幾個彪形大漢一個都不在。他瞪著空空蕩蕩、五顏六色的房間愣了好一會兒,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自覺地回地牢。

  就在他邁出第一步的同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不趕時間的話,留下來喝杯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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