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來到澡堂之後才發現,他先前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這裡的配套設施非常完善,每個蓮蓬之間都有格擋,浴簾一拉,在過道里除了腳什麼都看不見。
就算真的花木蘭來這兒從軍,估計也沒那麼快露餡兒。
「大哥,我給你搓背吧,我洗好了,」葛輝在隔壁嚷嚷道。
「搓什麼背?你當咱們幾個來溫泉度假吶。」
沒等安世搭茬兒,於興龍便出聲訓斥道:
「洗好了就麻溜兒回去眯一會兒,你真以為粗脖根兒會讓新兵第一宿睡踏實嘍?」
「不會那麼離譜吧?他還能半夜雞叫咋的?」
葛輝沖乾淨腦袋上的泡沫,隨手關了水擦身。
「11號,你知道什麼內幕就趕快說出來,別讓兄弟們往溝里跳啊。」
捲毛已經洗好了,一邊瀝干耳朵眼兒的存水,一邊往更衣室走。
這邊已經沒人了,他們四個來得就晚,洗得還慢,其它宿舍早都速戰速決了。
「我估計啊,他們晚上還得搞一波夜襲。」
於興龍左手被踢傷了,一隻手洗的別別愣愣,才開始胡嚕浴液。
「隊副說他們幹部學習,應該只是個幌子,目的就是麻痹大伙兒,然後殺咱個措手不及。」
「我去!這麼黑暗,那我可得回去覺覺了。」
葛輝褲子已經穿好了,聽於興龍這麼一說,套上迷彩背心就往回溜。
「10號、11號,我和12號先走了,你們也快著點兒吧。」
捲毛敲敲安世的隔板也撤了。
「別真讓11號給說中了,抓緊時間,還能多睡會兒。」
拖鞋的踢踏聲越來越遠,偌大的澡堂只剩下了兩個蓮蓬還在散花。
安世本身就是個愛乾淨的人,程必實的重點「照顧」,讓他這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牙磣的。
兩個膝蓋隔著褲子都摔破了,不把細沙從傷口裡衝出去,他明天就甭想走路了。
等他齜牙咧嘴地搞定身上的口子關掉水閥那一刻,他才意識到於興龍還沒走。
聽著隔壁的水聲,安世把身上的浴巾又緊了緊,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便開口客氣了一句:
「前輩,要幫忙么?」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丫的真是腦子被高壓水槍注水了,越緊張越出事兒。
「你回去吧,我一會兒就完了。」
於興龍遲疑了一下,小聲道。
「哦,」安世如蒙大赦,應聲往外走。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和沒有準備的人開玩笑。
也不知是誰掉的一塊香皂片兒,不偏不倚地被急著趕路的某人踩中了……
「啪嘰!咣當!」
安世四仰八叉地躺在了瓷磚上,這一跤可比上山那些狠多了,硬碰硬啊。
屁月殳都摔木了,可他愣是捂住嘴沒敢吭聲兒,就怕驚動帘子里那位。
「我可看見你了啊,是真摔了?還是藉由子偷瞄我呢?」
於興龍邊說,邊把浴巾擋好,出來了。
安世覺得今天就是他的倒霉日。
都累成這個狗德行了,洗個澡還能翻車,好巧不巧的剛好摔在人家浴簾底下,說都說不清。
「快起來吧,別耍賴了,」於興龍伸手拉他。
「膝蓋都摔爛了,坐好,我給你處理一下。」
於興龍把安世拎到更衣室的椅子上,撕開醫藥包,給他塗藥。
「你怎麼會有這個?怎麼帶進來的?」安世看著蹲在面前的於興龍,好奇道。
「從前訓練養成的習慣,我常年都貼身帶著,你別小看這小傷小痛,很影響發揮的。」
於興龍手法熟練,幾下就弄好了。
「晚上別壓到傷口,晾一宿,明天就能結痂……」
安世點點頭,想起身穿衣服,卻發現對方的視線好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
「這是我在松平江救人時被鐵網鉤住留下的,你應該……知道吧?」
安世大方地站起來,把腰上的三道長疤指給他看。
「像是巨獸的爪痕,」於興龍沿著疤痕的走勢小心翼翼地研究著這個神秘的印記。
「又像是古老的符文,真的很漂亮。」
「這就漂亮啦?那你真該和我大舅去一個單位,他們那兒保准什麼樣的口子都有。」
安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於興龍的肩膀,
「快別考古了,再不躺下,我就要散架了。」
「安世,謝謝你,」於興龍穿好衣服,叫住已經走到門邊的某人。
「謝我·幹嘛?」安世轉頭。
「謝謝你沒有把我當成怪物,躲著我,」於興龍認真道。
「其實……我那天回去之後想了很多,」安世深吸了口氣。
「你說你並不喜歡男人,卻格外注意我。」
「也許我這張臉真的很適合作藝人吧,又或許是我跟前輩比起來確實不夠爺們兒……」
「不是的,安世,」於興龍打斷了他的話。
「你沒有問題,程必實說你是小姑娘只是想激怒你,他不相信像你這種可以靠臉吃飯的人,會留在一線部隊。」
「你在一片漆黑的隊列里太扎眼了,他看不慣。」
「而我……」於興龍頓了頓,神色有些局促。
「我是體檢那天無意中聽到了你和王主任的談話,覺得你是條漢子,之後才越發欣賞你的。」
「你確實比女人還漂亮,可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你身上沒有一根軟骨頭,是個捨己為人的英雄。」
「前輩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安世撓了撓腦袋,拉上於興龍往宿舍走。
「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個事兒,你說他們部隊上這幫人是不是都不看電視啊?」
「不算輝子,咱倆咋說也是小有名氣了吧?居然一個認出咱們的都沒有,真邪門兒。」
「他們哪有時間看電視啊,就算是看,那也肯定不是娛樂頻道,」於興龍被安世摟著肩膀,心裡飄飛了。
「而且吧……你那電影還沒上檔,現在也就咱們濱江周邊的人氣還湊合,出省就完。」
「那你呢?演五六年戲了,總該出省了吧?」安世歪嘴。
「我……害!就算他們看著眼熟,那誰能往這方面想啊?」
於興龍詞兒還挺多,一轉眼一個道道兒。
「我一個大明星能跑來考搜救隊?誰信吶,是不是?」
「呵呵,我看你呀,不光力氣大,腦仁兒更大,上稱準保比我多二兩。」
安世已經明顯感受到了老油條的忽悠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