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亮也沒拿劇本,抬手示意還在台上站著的御用「女大學生」開始走戲。
看著服裝趙大姐快步退到門邊待命,安世的心就涼了半截。
顧晨西陪他排練那會兒,他卡殼最多的就是這場戲。
剛剛大背頭上場的時候,他還暗自慶幸過。
他們兩個人的序號挨著,輪到他總不可能再演這個了吧。
結果呢?怕啥來啥。
沒時間猶豫,攝影機已經跟著趙大姐扮演的女學生跑進了籃球館。
「X老師,你在這兒正好,我和林語嬌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
「用得著你多管閑事嗎?」
女學生氣急敗壞地沖正在收拾場地的安世吼道。
安世不理她,繼續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籃球。
「現在他們倆在一起了,你高興了?」趙大姐又道。
安世將身體轉向另一邊,接著幹活兒。
趙大姐見狀,撿起腳邊的一個籃球,用力砸向安世……
「咔!」是秦副導演的聲音。
幾乎在同一時間,台下的眾人也都驚呼出聲。
因為接下來的劇情本該是:安世反手接住藍球,帥氣地投進籃筐……
可趙大姐這一球角度太刁鑽,一點兒拋物線都沒有,直接奔著安世的拐杖去了。
結果就跟打保齡球一樣,全中,安世和兩隻拐杖都趴地上了。
這麼個沒有預設的貼地球,別說是拖著石膏腿的安世搞不定,就算是深耕多年的職業選手,都未必有機緣得見這種殺招。
趙大姐太V5了……
「你怎麼樣?還能站起來嗎?」
顧晨西一直密切地注意著安世的一舉一動,副導演剛一喊停,她便跑上台扶安世。
「傷著沒有,」趙大姐也蹲下幫忙,嘴裡不停的道歉。
「實在對不住,大姐沒打過籃球,使不好那股勁兒。」
「前一個試演就是亂扔的,虧得那孩子腿腳好,躲開了。」
「這會兒光想著下一句該說的詞兒,把你腿不方便的事給忘得乾乾淨淨……」
「我沒事,趙大姐,」安世緩了緩,扶著顧晨西的肩膀站了起來。
安世沒有逞強,他是真的沒事。
這種前倒的姿勢在安世一代的記憶中反覆出現過很多次,是他們學校軍訓的必備科目。
而安世一代正是這個科目的佼佼者,他厲害到什麼程度呢?
直挺挺的倒下之後,緊接著就能雙手撐地倒立起來。
也就是說,他根本用不到腿,完全靠上肢的力量就能控制身體。
當時有其他教官不信邪,專門來班上試他的反應。
結論就是,這孩子沒救了。
因為無論怎麼干擾他,踢他的腿,踩他的腳,他都能輕鬆完成動作。
就說剛才趙大姐這個球。
換上大叔處理器的安世,腦子可能一時轉不了那麼快,但他身上那些經過長期訓練的肌肉群卻是有反應的。
以至於在他受到攻擊倒地的一瞬間,他的手掌和雙臂又條件反射的要倒立起來。
有點兒類似於那種自由體操的連貫動作。
好在腿上的石膏和脖子上的固定器限制了他的發揮,不然可就有看頭了。
顧晨西見安世沒大事兒,眉頭稍展,拿出兩塊濕巾讓他擦手。
趙大姐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雖然還是有歉意,可畢竟她也不是故意的。
劇組時間緊迫,她也還有自己那一攤子事要忙。
小插曲過去了,就看導演是讓安世把後面的劇情走完,還是重新來一遍了。
「既然演員沒事,那咱們……」
趙大姐抬頭看嚮導演席,徵求兩位副導演的意見。
「安世啊,我看這次還是算了吧。」
秦明亮思慮了片刻,斟酌道。
「你這行動確實不方便,如果老這麼重來的話,咱們試鏡的時間可就不夠了。」
「這樣對其他的演員也不公平……」
「老秦說的對,等你養好了傷,以後合作的機會有的是,」姚玉蘭也跟著附和道。
台下這幫人,本來就對安世這個打著石膏,還來跟他們爭角色的小子沒什麼同情心。
恨不得他馬上走人少在這礙眼,可導演不趕他走,他們也都不敢說什麼。
這會兒兩位副導演一發話,這幫人可算是逮著機會了,七嘴八舌的這通擠兌呀。
「導演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們還不走?」大背頭冷笑道。
「嘿!台上那女助理,說你呢,」蘭花指沖顧晨西吆喝道。
「快把你們家演員推回去吧,別在這丟人現眼了。」
「這都幾點啦?就他這一個人,一上午都快過去了,」小鬍子連忙見縫插針道。
「我們拿通告都是來試戲的,可不是來看戲的……」
「……」
安世就站在那兒,面色平靜地看著這幫子臭榴芒,不遺餘力的對一個陌生人,一個殘障人士落井下石。
浪費時間?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誰的時間有他的時間寶貴?
誰的表有他的表准?
那高高掛在他頭上的,是不打捆兒的大紅爆竹……不是大紅燈籠!
到今天晚上8點,也就是7天前,他和顧晨西剛剛吃過晚飯的那個時間。
如果他還沒進組成功,那他就要和這個美麗的……新世界Saygoodbye了。
那則很有名的寓言故事說的什麼來著?
獅子是為了一頓飯在奔跑,可兔子卻是為了活命啊!那能一樣嗎?
安世瞧了瞧已經被氣得面紅耳赤的顧晨西,又看了看導演席上坐著的一男一女,緩緩開口:
「二位導演,是我考慮不周,耽誤了大家的進度……」
姚玉蘭以為安世知趣了,也就沒再說什麼,直接拿起了下一個面試者的資料翻看起來。
秦明亮的神色之中卻閃過一絲詫異。
他似乎是沒想到,這個處變不驚的年輕人,這個他剛剛有點兒看好的小演員,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了。
其實一開始看到安世這個狀態,還真就沒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們這是劇組,不是慈善機構。
要拍戲就要不斷的轉換場地,骨折是硬傷,安世那條腿就算拆掉石膏,也不可能馬上行動自如。
所以就算安世的戲再好,哪個劇組也不會閑的沒事,給自己添堵。
更何況都是新人,再好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剛剛那段沒有台詞的戲,安世處理得也就馬馬虎虎。
真正讓秦明亮感興趣的,是這個年輕人的運動神經異常敏捷。
在小腿和脖子兩處不能活動的情況下,居然可以如此迅速的撐住身體,不受傷。
這太難得了。
秦明亮是兵團出身,他一打眼就知道,安世身上有底子,而且絕不是健身房催出來的花架子。
男三這個角色是體育老師,應該能派上用場。
可這心理素質……唉!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