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不辭而別
古陶鄉俗,凡嫁娶之喜事,都需正午前起轎接親。
這樣做的意喻為,此間天地之陽氣最盛,可以壓制一切牛鬼蛇神。
說來說去,其實也就是圖個平安討個吉利。
古陶接親,即便是新郎官,也是要坐轎子的。
新郎為深色絨布四人轎子,新娘為大紅絨布四人轎子,一路嗩吶嘹亮鑼鼓喧天,只為博他個四方吉祥八面豐登。
朱達昌的轎子吹吹打打的來到縣衙的時候,此時的縣衙門口,竟然依舊像平常一樣未有多了一分長物。
門上沒有大紅喜字,柱子和橫樑上也沒有上下橫幅對聯,唯一和平常不一樣的是門口多了八個軍士把守。
這八個軍士,遠看男兒威武威風凜凜,可是待到臨近一看,卻都是巾幗女兒身。
朱達昌迎親的隊伍剛剛的停到縣衙的門口,一匹戰馬便從縣衙的側門竄了出來。
在這匹戰馬上,端坐一位金甲金盔紅底戰袍的小將,在此小將的面部,還遮著一條紅色的蒙面布,隨著金盔頂部的紅纓飄灑,那小將已是貼著迎親隊伍的飛奔而去。
緊接著那八位巾幗軍士,便是緊隨那戰馬的列成四四兩隊狂奔起來,從背身看她們的姿態,一點都沒有女兒家的扭做模樣,即便是比那五尺男人,此時的她們更要多出一些輕盈矯健。
在迎親的隊伍里,哪怕是幾乎天天混跡喜宴的嗩吶鼓手轎夫等人,也都從來沒有去過縣衙里接過親,他們也不知道此時應該怎麼辦才好。
進還是不進,問還是不問,進是從哪兒進,不進是怎得,問是問誰,不問又是怎樣,此時誰也不知道。
接親其實是有很多的講究的,但那是在百姓人家的說道,這裡可是一縣之父母待住的縣衙,此時哪還有人敢擅自的自作主張。
朱達昌的娶親實在是倉促,本來給朱達昌安排的使喚人手,此時早已是因為他處突有紕漏,臨時的趕去救援其他啦,此時沒有一個可喚之人的朱達昌,只能是自己下轎去那縣衙門口打聽一番。
本來像這樣大紅之喜,最起碼應該是有一個媒婆引路才對,可朱達昌和馬靜蓉之間的成事,哪還有什麼媒婆的撮合。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媒婆來,那也只能說是以酒為媒。
可是酒這個東西雖然能讓人話多,可它自己卻是悄無聲息,這時候即便是朱達昌好酒,卻也不敢貪酒誤事。
下轎之後滿臉陪著笑的朱達昌,便是一路小跑的來到縣衙門口。
這時候充滿小心的朱達昌,在看了一眼門口的守衛后,便是謹慎的選了一個面善的衙役上前問說:「請問官爺接親從哪個門進去為好?」
今日畢竟是朱達昌大喜的日子,見者自然是同喜,本來這時的朱達昌,最起碼應該是給左右衙役奉上一份喜錢才對,可是還確實準備過喜錢的朱達昌,卻是被臨時趕去救援他處的夥計帶走啦。
說實話,其實很懂這個規矩的朱達昌,心裡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接親?這裡沒有什麼親可接,你是朱達昌朱大掌柜嗎?」
「對對對,鄙人便是買賣人朱達昌,沒有什麼親……,這.……」
「哦,我家馬大人給你留了一份書信,給你,你拿去吧。」
此時客氣的都有幾分卑微的朱達昌,只能是先從衙役的手裡接過書信,朱達昌這大張旗鼓的前來接親,卻是鬧了一個沒有親可接,這時候的朱達昌,心裡的滋味兒能不亂作一團嗎?
手都有點抖的撕開書信之時,朱達昌的心是七上八下的,這時候的朱達昌,實在是不知道馬家父女的葫蘆里究竟賣著什麼葯。
「我兒達昌,因戰事緊急,此時你父我已開拔疆場,沙場風雲變幻,誰也不敢說能得個保全,如我成就馬革裹屍之盟,請我兒善待我的蓉兒。
你父平生雖將蓉兒視為掌上明珠,可萬千將士更是你父千萬兒郎,如今前方戰事吃緊,你父不能顧此而失彼,故今日不辭而別,往達昌不要見怪。
你父願達昌和靜蓉能夠百年和好白頭到老,還有那事關古陶百姓生存之根本的耕牛事宜,你父望我兒能以草民為父為母,好好做個五尺兒郎應有的本分,告辭。」
看過馬大人留下的書信后,此時的朱達昌百感交集,朱達昌是百姓人家出身,實在是不太懂馬大人的這份情懷,可是自家女兒大喜的日子,馬大人竟然就這麼不辭而別,不管是什麼理由,朱達昌的心裡都很是難過。
另外,此時的朱達昌是來接親的,馬大人可以不辭而別,那麼新娘馬靜蓉跑哪裡去了呢?接親接親卻不知道去哪接親,這份滋味實在是五味雜陳。
這時候從縣衙的門口退下來的朱達昌,低著頭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實在是不像個大喜臨門的新郎官兒。
「嘶溜溜……嗯啊嗯啊……」
就在朱達昌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前一後跑來的兩匹民馬,便是歡實的停到了朱達昌的面前。
「達昌,我朱黑炭帶著那狗兒的劉丘回來啦,新娘子呢?可是那縣衙的虎狼不讓咱進?」
「不是不是,劉丘大哥,一向可好?」
「哎,你劉哥我是很好,只是達昌你這.……這是所為何事?為什麼不去接親呢?」
面對師傅和劉丘的問話,朱達昌實在是不知如何回答。
娶親的當日,老丈人不辭而別,新娘子下落不明,此時的朱達昌,連接親的門兒也不知道在哪,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師傅,劉丘大哥,達昌實在是沒臉站在這裡,這.……哎.……」
「達昌你說,是不是那官家之人出爾反爾耍笑了你,如若是此等情況,朱爺爺我直接便是殺將進這狗屁縣衙,替我的徒兒把那女人奪回來。」
此時一邊這樣說著的朱黑炭,一邊已經是要挺身策馬向縣衙的門口衝去。
縣衙門口的衙役可不是擺設,老遠的聽到朱黑炭說出此等狂妄之言,此時便已經是抽刀備戰。
此時這些已經做好防守的衙役們,應該是看在朱達昌的面子上,才沒有主動出擊的清退他們眼裡的狂妄之徒,不過此時的朱達昌已然是覺得這樣很是不妥。
急忙大跨一步來到朱黑炭馬前的朱達昌,便近似哀求的說:「我那岳丈因戰事吃緊,此時已經奔赴沙場,我那還未過門的媳婦,卻是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的不知所蹤,不過達昌覺得此些事一定是事出有因。」
「那咱怎得,難道這麼多人就在這裡乾等著?」
聽到朱達昌的解釋,稍稍有點降了火氣的朱黑炭,此時也只能是替徒弟焦慮的愁眉不展。
這時候在朱達昌的迎親隊伍周圍,已經是圍站了很多看熱鬧的百姓布衣,這些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的古陶草民,此時都在交頭接耳、腦洞大開、放飛自我的猜測著此時景象的緣由。
此時此刻的迎親喜樂,依然是歡歡喜喜的響個不停,可是此時朱達昌的心情,卻是怎麼也帶動不起來。
這時候的朱達昌真想告訴那些樂手,新娘子都找不見了,你們還嘰哩哇啦的吹什麼吹,可是這種怨氣想想可以,朱達昌卻是不敢隨便的說出來,畢竟誰也不願意讓自己喜慶的日子堵上加堵。
人一旦無計可施的時候,就喜歡要麼低頭看地,要麼伸首眺望遠方。而此時面臨這種情況的朱達昌,卻是皺著眉頭瞅一會兒地面,眯著眼睛再看一會兒遠處。
此時在朱達昌的眼睛里,看似是在看著什麼,其實卻是什麼也看不進,不是他的眼睛出了問題,而是此時的朱達昌的心,根本就不在眼睛里。
「朱大掌柜的,恭喜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