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事有蹊蹺
「我家掌柜的叫朱達昌,五尺高的身材,長得壯壯實實的,臉龐子也很切他(英俊、帥氣、漂亮)」
朱達昌這人,雖然是一個愛好酒肉的邋遢之人,可長得卻是很有幾分英氣。
不過即便是這樣,朱母的形容也還是有點過了,朱達昌壯實是真的,卻也只能說是眉目之間有一股子英武之氣而已,要是英和俊連貫起來的話,還真的是談不上。
但所有兒子在所有母親眼裡,一定都是超凡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更是沒有必要糾結的。
普通人應該不會糾結這種事情,可是這位官爺卻是很在意這事。
在這位官爺看來,既然此人的家眷出手就是一對銀鐲子,既然這人被家眷形容的這麼的體面,那這家人就一定是殷實人家,既然是殷實人家,那是不是還能敲出一些好處來呢?
有此想法的這位官爺,一定是不知道朱達昌這個人了,要不他也不會在這裡猜測。
顯然,這位官爺在想著敲這娘兒倆的竹竿了。
「哦,這事好說,我們馬大人愛民如子,定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只是這.……」
說到這裡的這位官爺,便抬起手臂且拇指和食指中指合在一起的捏搓了起來。
這位官爺所要表達的意思,朱母的心裡自然是清清楚楚,這軍爺這是還想要錢呢。
經過一場浩劫之後,郭家已經不同往日,此時郭家的所有剩餘財產,都在這娘兒倆的身上揣著呢。
說是揣著,其實也就是裝著幾個純色金銀的戒指項鏈什麼的罷了,前一會兒朱母已經將一對純銀的鐲子送給了這個軍爺,現在這個軍爺又是開口索要,此時朱母的心裡便開始犯難了。
朱母知道,這一路的打點下去,一定不是只會遇見這麼一個官家,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明白這一切的朱母,便是苦笑了一下的對這個軍爺說:「這位兵爺,現在家裡已經是被人洗劫一空,我們實在是拿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來孝敬各位爺了,各位爺看能不能給我們娘兒倆通融一下。」
「通融?哈哈哈……,看來你們這些婦道人家是不知道規矩吧,這亂鬨哄的世道,想要打聽一點事出來,哪能是吧唧吧唧嘴片子就能辦到的,滾,馬上給我們滾開這裡,來人吶,把他們趕走。」
看情形估計是討不到什麼好處的這位軍爺,便是一邊差人驅趕這朱母娘兒倆,一邊又是罵罵咧咧的甩手而去。
「縣太爺啊,我們家可是您老人家親手題字的店鋪啊,您老快出來給我們做主啊。」
被兵丁們拖拽著向外走的朱母娘兒倆,又怎麼能抵抗的了這些健壯兵丁的拽扯,已經沒有什麼辦法的她們娘兒倆,只能是絕望的胡亂叫喚起來。
其實此時的朱母娘兒倆,對自己叫喚的話題是不抱什麼希望的,可讓她們沒有想到的是,也就是她們的這麼一叫喚,那個得了朱母銀手鐲的軍爺,竟然又笑呵呵的晃回來了。
「你家的店鋪是這裡的縣太爺題過字的?」
「軍爺軍爺,我家的鋪子確實是縣太爺題過字的,我們家和縣太爺是有交情的,麻煩軍爺您把我們的事稟報一下縣太爺吧,賤婦在這裡給您老磕頭啦。」
「哈哈哈……,怪不得呢,怪不得呢,哈哈哈……,來人吶,把這兩個女人抓起來搜身,她們一定是官家的走狗。」
對於這個兵丁頭兒說的話,麝香是沒有仔細斟酌的,這時候的麝香只聽到了搜身二字,一聽到這些兵丁要搜她們的身,麝香早已是嚇得哆嗦成一團。
然朱母卻不像麝香那般受不得驚嚇,這時候的朱母,已經注意到在那個軍爺的臭嘴裡,自己娘兒倆倒成了官家的人了,也就是這麼兩個字的區別,也就是最近兩天這亂鬨哄的縣城,朱母便開始感覺到一切好像有蹊蹺。
再想想這個軍爺大概是漢人的這個情況,朱母的心裡便不由得緊了起來。
「官爺官爺,我們都是草民賤婦,那有機會見那縣太爺,都是那縣太爺為了錢財非要給我們家的鋪子題字的,其實我們的心裡一點都不願意,那縣太爺寫的那字實在是難看,可人家是官家,我們哪敢隨便的不答應,這位軍爺您看,我們被搶的就剩下這點活命錢了。」
已經開始謹慎起來的朱母,首先便把她們娘兒倆的身份和官家撇清,接著又是把身上所有的金銀首飾全部都拿了出來。
本來捨不得將他們家唯一剩下的活命錢都拿出來的朱母,現在也只能是舍財保命了,本來就受了驚嚇的麝香,一看僅剩的錢財也要失散,便是沒有節制的大哭了起來。
此時的麝香哭得那叫個慘啊,此時的麝香不是在演戲,此時的麝香確實是悲從中來。
也就是半年左右的時間,麝香的老父親意外離世了,朱達昌也不知道被人抓去哪兒了,家裡的鋪子也不知道被什麼人燒了,家裡也洗劫一空了,現在看到僅剩的活命錢也沒有了,麝香能不傷心嗎?
看著朱母說的頭頭是道的樣子,再看著地上金燦燦的各種首飾,還看著麝香哭的那要死要活的樣子,那軍爺好像是同情她們的笑了。
那軍爺的笑,看著實在是很猥瑣。
「這樣不就好了嗎?這樣不就說清楚了嗎?你們那不忠不孝背信棄義的縣太爺啊,已經被我們處死了,我們是李大……我們是山西巡撫馬國柱馬大人的部下,好了,看你們也就是倆婦道人家,我們也就不為難你們了,你們去吧。」
這個軍爺一邊樂呵呵的跟朱母她們說著,一邊收拾好金銀的轉身準備要回那縣衙裡邊。
看家裡的金銀首飾都沒了,麝香已經是哭的更厲害了,沒有什麼辦法的朱母,先是看了看麝香后,便突然趴在地上的對那軍爺說:「這位軍爺,我們現在已經是身無分文,就麻煩軍爺高抬貴手的把我們家掌柜的放了吧,老婦給你磕頭了。」
也不知道是這個軍爺得了好處不好意思呢,還是看朱母她們娘兒倆可憐呢,總之經朱母這麼一說,那軍爺便是回頭看了朱母一眼的說:「你們回去吧,是叫豬大腸吧,知道了知道了,怎麼會叫這麼個名兒,真是的,知道了,我會瞅著這個人的,你們回家等信兒去吧。」
「謝軍爺,謝軍爺,謝軍爺,我兒.……我家掌柜的是叫朱達昌……」
高聲的跟那個軍爺說完之後,朱母還低聲的埋怨說:「我家那死鬼,給兒子起什麼名兒不好,非要起個這名兒,一輩子的腦子裡就知道豬下水。」
被朱母這麼一說,還在哭哭啼啼的麝香,突然一下子就給逗笑了,雖然此時的麝香滿臉是淚,雖然此時的麝香還在涕泣,可笑出來的聲音卻是真實的。
看著麝香笑了,已經是再也沒有什麼其他路可走的朱母,便也只能是苦中作樂的和麝香相扶起來的準備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們遇到了很多熟識的鄉鄰,也遇到一些朱達昌的泥腿子兄弟。
這時候的朱母娘兒倆,肯定會想著跟他們打聽一下朱達昌的情況或去向,可是現在的這些相熟鄰里,在看著朱母他們的時候,竟然就像看到瘟神一樣。
朱母的口還沒有開,他們卻是躲著跑開了。
即便是有幾個沒有辦法迴避這娘兒倆的人,在面對她們娘兒倆的時候,表情也是笑的比哭還難看。
「好啊?」
「挺好挺好。」
「你們見……」
「沒有沒有,有事有急事,先走一步啊。」
以前的麝香是沒有受過這樣的苦的,以前朱家的豬場即便是被清兵搶劫一空,卻也沒有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她們娘兒倆都是沒有受過這種冷落的女人。
事到如今,一切卻都變成這樣,本來已經是兩眼充滿渺茫的兩個女人,此時除了絕望之外,實在是支棱不起自己的氣力了。
這時候的她們渾身無力。
她們就這麼蹣跚的、相扶著、挪著步子的向那個已經不像是個家的方向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