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跨越死亡

  00

  想要沐浴在大家的注視下。

  少年在移動終端的個人動態中如是說。

  1……4，5

  後台的數據跳動著。

  「有五個人看到我了嗎？」

  半透明的手指伴隨著呼吸，忽明忽暗。

  「太好了……」

  他閉上眼嘆息。

  被厚重的衣物包裹著的身體重新凝聚。

  01

  福特元年，地球各大生物研究所陸續突破生物體衰老導致的身體機能下降問題。其中，生化方向的專家福特帶領的研究小組成功地破解了生物機體的衰老閾值。只要維持體細胞活性均值在閾值之上，理論上講，生命體就能避開死亡。

  人們將這一重大研究成果誕生的一年稱為「福特元年」，用以紀念科學家福特所做的貢獻，同時，也是為人類生命的無限延長刻下了紀念碑。

  克洛伊合上書本。

  關於人類的壽命發展史，她已經了解得相當充分。古書中記載，數千年前的古人還在和疾病以及惡劣的環境鬥爭，壽命連三位數都沒到，真是稀奇。

  現在，身體的保養已經成為了十分成熟的產業鏈。生活在福特紀元的孩子們，不會再有病痛，也不會看到生命的盡頭。

  他們將不會經歷離別的苦痛。

  他們活在幸福中。

  克洛伊想，這些書籍還是迂腐。她將攤在桌面上這幾本如字典般厚的書本放回書架。

  今天已經沒有必要在這裡待下去了。

  她拍拍手，走出圖書室。

  02

  寬敞的街道，布置了形態大小各異的全息投影裝置。探測到方圓十米內出現了人類，裝置開始投放廣告。

  俊男靚女身著研究員的白大褂，一邊親親我我，一邊在故事裡細數著福特公司最新型號的骨骼療養儀將如何改變人們的生活。

  這些全息投影出來的人像宛若活人在你面前表演。克羅伊知道，這些裝置一定又是從自己終端的程序中挖掘到了什麼個人喜好，現在播放的也正是她最近在研究的內容相關的廣告。

  就好像被人看透了，特別是，這個對方還不是人，只是一個機器，又或者說，演算法。

  感覺糟透了。

  03

  已經一周沒有下雨了。

  克洛伊把摺疊傘從包里拿出來。

  她抬頭，看天空中無數縱橫的線條。那是飛行器劃過的軌道。再往上，就是被特質材料撐起的巨型穹頂。整個城市被籠罩在穹頂之下。

  「市氣象局在搞什麼鬼？」她嘟噥道。

  天氣全靠人為控制。這是很自然的，一個城市的交通運行，建築修建，通訊傳遞等等都對溫度濕度有著足夠高的要求。所以這還不是出於控制者個人的心愿，而是整個城市的要求決定了最近的天氣。

  「人性化從來都是口頭上說說而已。」自從由智腦計算近期最佳天氣后，世界上湧現出不少人權組織，無非就是「還我太陽」「人與自然」「天氣也需要自由」之類的口號。

  無論發生什麼大事，總會有組織出來反對，鬧得聲勢浩大。

  但是克洛伊覺得，這些人的不理性還是給了她幾分真實感。隨著人工智慧一步步走進人類的生活，人們做事越來越有分寸感，就像把時間表安排得滿滿的，還精確到秒一樣。後來連人的壽命也看不到盡頭了。她有時候在想，像人工智慧設計出來的這樣爭分奪秒地工作可能並非必要。

  它們這麼拚命地幫人類節省時間，但是，人類的時間還值錢嗎？

  克洛伊的下一次工作是在周五。她一周上兩天班，這在同齡人當中已經算多的了。在這周空閑的五天里，她大部分的時間就是在漫無目的地在外閑逛，大概是在尋找可以愉悅自己的事情。

  聽說圖書館最適合她這種無聊人士度日了，所以她才泡在裡面。

  可惜目前她並沒有找到什麼樂趣。至少她在終端上玩遊戲的時候，大腦還處於興奮的狀態，而現在，她一點也興奮不起來。

  她看向了手邊的那本落滿灰塵的書。

  《人口變化圖鑑》，封面上寫道。

  04

  自福特紀元起的幾十年間，世界人口穩步上漲。

  書頁上畫著一個塞滿了人的星球。

  但人口一多，隨之而來的就是人口問題。雖然當時的醫學能治好身體的疾病，但它無法治癒社會的病痛。物價飛漲，多少人吃不起飯，只能露宿街頭，可是大街上也擠滿了人。

  人口問題困擾著當時的人們。

  不過，就在這種危難關頭，事情出現了轉機。

  克洛伊已經猜到後面要說的是什麼了。因為現在的人們正因為那個原因飽受摧殘。

  首先是各個城市的邊緣人群。

  突然有一天，媒體發現城市周邊出現了許多空屋子。房子都是有主的，裡面也有生活過的痕迹。但是住在裡面的人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起初，人們以為只是普通的失蹤案。但是後來，又開始有人消失了。

  孤苦無依的孤寡老人消失了。

  在家苦守的留守兒童消失了。

  辦公室里最平平無奇的同事消失了。

  人們發現，只要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繫。一段時間后，人就會消失。

  他們並沒有跨越死亡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