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山遺屍1
俗話說自古西北出混混,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百家百姓,稱霸一方……
1900年,如同長沙九門之首張大佛爺一樣,這風沙漫天的荒涼地帶,也有這麼一個土匪頭頭,姓劉,一生中壓寨夫人數不勝數。他有這麼個規矩:凡是未過門的老婆,一律好好對待,外人面前相敬如賓,自己家裡也是「男耕女織」的景象,一派和諧。
男人是磨了牙的野獸,新婚之後,那一個個新娘都不知哪裡去了,不出幾天便沒了蹤影。有人在山間老路旁發現幾具屍體,仔細一看,都是女屍。
我和老王上山的路上,也碰到了女屍,大雪堆里。
老王在這荒旮旯待了一輩子。他輕車熟路地扒開屍體的臉,一眼斷定這姑娘生前是個小西施。她的右臉被豺狼撕去了一塊肉,顯得十分猙獰。
老王搖搖頭,嘆了兩聲:「造孽啊。」
他很有經驗,在大西北算個人物,家裡一個獨生兒子。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根據屍體僅留的幾塊肉判斷出她長得好不好看,甚至看出她是誰。就憑他這眼力勁兒,自家兒子燒成炭了估計都不會認錯,倒是個好事。
我問:「她是誰。」
老王自顧自地吸了兩口雪茄,嘴裡冒出尾氣般的煙,唇上的鬍子沾滿了雪,擰一擰可以擠出雪水來,稍稍感覺到暖和了,才轉過頭來對我說:「劉霸王家小娘子。」
我又問:「劉霸王是誰?」我倒是知道他就是我此次前來的目標劉鐵霸,但我對他的了解也僅僅只是知道了名字和他那兩隻手加起來都數不過的老婆罷了。
老王道:「雪山山大王,西北『山九門』之首,劉鐵霸。」看樣子,老王不大願意接答我的問題。山九門,是山上的九門,還是山寨的九門。
我們把雪刨開,整個屍體暴露在我們眼前。除了右臉沒了一塊肉以外,胸,腰和大腿均坑坑窪窪,血淋淋地少了幾塊肉。這裡年平均氣溫零度左右,現在是冬天,零下十來度的半山腰,臉被刀子般的大風颳得生疼。屍體沒死多久,摸把時間不出今早,沒有一點因為滋生細菌的潰爛跡象。她的血其實早已被凍住了,或者混在雪中,漸漸成了一塊紅色的冰。
我盯著她的臉:「山裡野獸這麼多,為什麼不把她啃個乾淨?」
「它們願意。」
老王性格不差,但有些悶,又或者說孤僻,就是那種有時一天都說不過十個字的那種人。我想繼續追問下去,但看他的眼神,本到嘴裡的話又咽下去了。
他像一匹老辣的狼,在能見度極低的風雪中凝視著我。
於是老王指揮我把屍體重新埋進雪裡,恢復如我們第一眼看去時的樣子。我看見老王似乎極其不願意看這張臉,就連埋屍體也是隔著冰雪一塊拿起來的。
他收了收目光,搓著比樹皮還粗的手走了。他回頭看我一眼,示意我跟上,我練忙上前去,畢竟在這種地方不跟緊老人家,是有來無回的。
我跟著迷迷糊糊走出了雲里霧裡。看樣子老王是接了不少這樣的單子,帶完路回來他伸出手心朝我勾勾手指頭,我苦笑著掏出一張紙票來。
「看好了,在著吶哈。」我將紙票子在他渾濁的老眼前晃了晃,他點點頭,收下了。
我心想這荒山野嶺的人要收錢怎麼滴也用不著紙錢吧?這兒有換錢的地?不如兩塊蘿蔔來的實在!為了這趟,我還特意搞了張大鈔出來,老人家幹了這麼多年這生意,家裡頭一定滿滿是紙票,清國的,美國的,日本的,英國的,法國的,俄國的,啥啥國的……儘管有些我沒見過,或者不知道此類事物的存在。
到出發點天已經全黑了,我端著碗熱騰騰的糊糊,很吃力地問當地人:「劉霸王身在何處?」
對應我的老媽子先是迷茫地打量我好久,然後支吾半天,最後乾脆指向一個地方。
她冥思苦想很久,用混著各種口音的漢語對我說:「不要去。」她說話比老王還糊塗,嘴裡彷彿無時無刻都含著口稀飯。我跟她一個吃力地說,一個吃力地聽,談了好久,總算弄明白:她的女兒同樣被劉霸王掠走了,一個月不見蹤影。
我不知該說什麼,目送老媽子把幾個大碗疊起來,送到裡面。
夜裡,風雪漸漸停了,我朝又西北望去,老媽子指著的方向。除了我所在的這個營子,隱隱約約能看到被大雪與黑夜遮攬的光斑。
天很黑,所以我看得格外清楚,甚至能判斷出那是一圈的火焰躥動著,像張牙舞爪的野狼。儘管他們不是一個色系。
因此,我更覺得那是浴火而生的麒麟。它比朱雀狂,比野狼狠。它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