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衣公子原本嘴角帶笑,侃侃而談,說得黃時雨縛手縛腳,不敢動用九天誅仙陣,口齒上落了下風。
黃時雨臉色一沉,憑袍袖嘯出劍氣,想擊殺這巧言令色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白皙如玉的臉龐上略顯慌張之色,不料黃時雨盛怒之下,忽然對晚輩出手,想要閃躲也來不及。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住手!」,隨即也是一道劍氣憑空急射而來,在白衣公子身前當下黃時雨一招。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對面白衣公子身旁又多了一個黑衣人,也是戴著鬼臉面具,與其餘地府高手打扮一致無二。
「方叔叔,你可算是來了,快救救我。」
那白衣公子原本言談自若,隱隱有魔教頭領之感,不想這時見了這黑衣人,竟然宛如晚輩小孩,撒嬌賣乖。
忽然天空中又是一個藍衣美婦御劍而來,不少仙霞宗弟子見了,紛紛恭敬稱呼一聲「師娘!」
張辰暗自打量,這藍衣美婦打扮相貌,與之前在祖師祠堂萬美娘一樣,想來萬美娘就易容成這位黃夫人,被黃時雨請進祠堂布置歸元陣,幫助唐菀兒驅除水毒,其實是伺機搶奪朱雀扇,不想被澤部之主除塵道人搶了先。
黃夫人也不理會眾弟子及丈夫,上前幾步,看著那黑衣人,顫聲道:「和師兄,你,你,真的是你嗎?」
這黃夫人在黑衣人之後,來到兩儀宮前,這時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
黃時雨聽了妻子這句問話,也是怔怔出神,猛然抬頭,看向對面的那黑衣人。
張辰暗想,這黑衣人單憑接住黃時雨一招劍氣,就足以傲視修真界,想來也不是無名之輩,看黃宗主夫婦神色,似乎還有內情。
黑衣人自來到兩儀宮前,就一言不發,戴著鬼臉面具,也看不出神情。
那白衣公子忽然笑道:「當年仙霞雙姝之一的蘇女俠,原來雖已嫁人,成了黃夫人,卻還記得舊情!」
「方叔叔昨夜輾轉反側,重回仙霞山,只為見你一面,難道蘇女俠還認不出?」
黑衣人低聲道:「玉師妹,這些年來,你過得可好?」
黃夫人聽得這聲音,熱淚盈眶,顫聲道:「和師兄,真的是你,你原來沒死,你原來還活著,你為什麼不回仙霞山?」
黑衣人並不答話,白衣公子忽然說道:「蘇女俠,方叔叔還回仙霞山做什麼,看著你與夫君新婚燕爾,舉案齊眉么?」
張辰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碰了碰身旁的鐘見,問道:「鍾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鍾見臉色疑惑不已,道:「我也不知道,聽說我有一位大師伯尊號方和,只是大師伯不是當年遠征魔教,力戰身亡了么,怎地還在人世?」
黃夫人搶上方和跟前,伸手揭下鬼臉面具,露出一張俊秀的臉龐來,斜眉入鬢,鳳目自威,臉頰上兩行清淚未乾,早已是潸然淚下。
黃夫人喃喃說道:「和師兄,果真是你,昨夜我見了就有些發覺,你為何見了我就走,不與我相見?」
「當年你被那魔頭一掌打下懸崖,我只當你已不在人世了呢!」
白衣公子在一旁冷聲道:「蘇女俠還怪起別人來?」
「當年方叔叔被打下懸崖,全身經脈盡斷,被我師父救起,養了足足三年的傷,手腳才得以恢復。」
「方叔叔當年不顧師父勸阻,一心返回仙霞山,不料一回師門,哈哈,你猜他聽到了什麼消息?」
「仙霞山上張燈結綵,喜事臨門,仙霞雙姝蘇玉女俠,與掌門風光大婚,永結秦晉之好!」
「蘇女俠,你說說,方叔叔還回山做什麼?看著青梅竹馬,心心相印的師妹嫁人,祝……」
方和忽然低喝一聲,道:「住嘴!」
黃夫人聽得淚光盈盈,顫聲道:「和師兄,是師妹對你不起!」
方和柔聲道:「不,玉師妹,這些年我知道你安好,也就夠了!」
白衣公子也嘆道:「是啊,每年九月初二,方叔叔都會來這仙霞山,遠遠看著滿山迎客蒼松,坐在樹下黯然傷神。」
「有一年,方叔叔撿到了一個棄嬰,還給她取名叫蘇懷玉。」
黃夫人聽得泣不成聲,喃喃道:「和師兄,今生今世,是師妹對不住你。」
昨日正是九月初二,方和來仙霞山獨自傷神,不想被蘇玉無意遇見,方和無意與其相見,轉身就走,哪想蘇玉緊追不捨,直到這時兩儀宮前才得以相認。
也正是如此,才會被萬美娘有機可乘,假扮宗主夫人蘇玉,潛入祖師祠堂。
唐菀兒也聽得懂了七八分,暗自想道:這位蘇女俠,當年既然心有所屬,就算意中人墮崖身亡,又為何肯嫁了旁人,以至於成終天之恨?
黃時雨冷冷聽了半天,喝道:「方和師兄,私事不提,你既然並未身故,為何與魔教中地府妖邪為伍?」
黃時雨雖然仍稱呼方和為師兄,但語氣中卻絲毫不客氣,更是在質問一般。
方和看了黃時雨一眼,沉聲道:「黃師弟,玉師妹既肯嫁你,你自當對她愛若珍寶,怎可如此對她?」
忽然人群中萬美娘媚笑連連,道:「可不是,黃宗主這些年拋開蘇女俠,在青松庄接連娶了好幾位嬌妻美妾,享盡齊人之福。」
「今日為了哄自家娘子,出手救治與旁人生的娃娃,還假惺惺說些對不住的話,嘿嘿!」
黃時雨臉色微微發青,高聲喝道:「萬美娘,你這淫婦,本座私事輪不到你來管?」
萬美娘看了張辰一眼,笑道:「淫婦?嘿嘿,黃宗主,這世上莫非只許你們臭男人朝三暮四,娶了一個接一個,我們女子就只能獨守空房,孤枕獨眠?」
張辰聽了萬美娘這大違世俗常理的話,一時間心中一塞,雖然嗤之以鼻,倒也反駁不了。
唐菀兒忽然貼近張辰,低聲道:「辰哥哥,我看黃宗主夫婦都不好,黃夫人既然心繫有人,又怎會同意下嫁旁人?」
「黃宗主也不對,既然娶了黃夫人,自然要一心一意待她,怎可另有新歡?」
張辰遲疑了一下,隨即握住唐菀兒玉手,微微一笑。
這時只聽得一位中年漢子大步上前,冷聲喝道:「方悅,你這師門叛徒,與魔教教眾為伍,竟然還有臉回山?」
「你都忘了師父,師伯,師叔們,都是怎麼死得了嗎?」
仙霞宗當年大批高手戰死魔教萬神殿,除去黃時雨夫婦以外,只有幾位年齡尚幼,修為未成的師弟留在山門,如今分別執掌仙霞七脈。
這中年漢子名喚石三成,仙霞宗與魔教仇深似海,這時憤然上前,指責大師兄方和。
黃夫人聽了,忙道:「八師弟,你怎可這樣說和師兄?」隨即遲疑問道:「和師兄,你,你真的入了魔教?」
黃夫人這話是明知故問,方和打扮與地府眾人一致,自然是入了魔教了。
這白衣公子正是那棄嬰蘇懷玉,與方和情同父女,嘆道:「奈河橋下,黃泉地府,入我門者,陰陽兩隔,往事舊情,兩兩相忘!」
方和沉聲嘆道:「說得不錯,往事舊情,兩兩相忘,方某如今只是地府孤魂罷了!」說罷緩緩戴上鬼臉面具。
地府眾人,大都是在修真界大有瓜葛之人,因此人人都是黑色長袍,戴上鬼臉面具,再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是紅塵舊緣,哪裡就能從此相忘了?
黃時雨輕輕推開黃夫人,冷聲道:「方悅,你既然承認已是地府中人,魔教妖邪,那就是仙霞宗仇敵,今日你就受死吧?」
蘇懷玉笑道:「黃宗主,好個正派宗主,借口正邪對立,剷除舊日情敵,好手段!」隨即高聲道:
「在場仙霞弟子,你們可知道仙霞宗祖師爺傳下的,掌門三出之律?」
在場仙霞宗弟子數百人,聽這蘇懷玉提起掌門三出之律,面面相覷,包括黃時雨在內,也是臉色微變。
蘇懷玉笑道:「國有國法,門有門規!仙霞宗祖師為了師門興盛,特地為掌門遺訓三出之律!」
「現任掌門若有違反三出之律,仙霞弟子可舉行大會,廢除掌門之位!」
「黃宗主,你做了一百年的掌門,祖師遺訓,三出之律,你可記得?」
黃時雨沉默不語,鍾見卻高聲道:「本派宗門內部事務,何須你這邪派妖人指手畫腳?」
蘇懷玉瞥了鍾見一眼,笑道:「內部事務,方叔叔一身劍術,都傳給了我,我也算是半個仙霞弟子,為何不能指手畫腳?」
「黃宗主,你在位近兩甲子,仙霞宗日漸式微,淪為五大派之末,難道你這掌門就沒有半分責任,絲毫內疚?」
「貪慾享樂,流連於俗世之樂,致使門規鬆弛,門下弟子品行不端,你口口聲聲說,方叔叔是師門叛徒,難道你就對得起仙霞宗歷代祖師?」
「在場的各位仙霞弟子,你們捫心自問,你們的掌門師尊所作所為,是否違背了掌門三出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