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夢見一條龍
除夕之夜,天現異象。
上半夜還是風平浪靜,雲淡星稀,家家戶戶都沉浸在喜慶的節日氣氛中。
可到了午夜時分,隨著噼噼啪啪的爆竹聲響起,天氣驟變,烏雲翻滾。
一道弧形的電光刺啦閃過,由東至西,貫穿了整個村子。
膽小之人哪還有守歲的興緻,趕緊關門熄燈,縮頭縮腦鑽進了被窩,躲鬼一般。
王香草膽量還算肥實,她見男人跟孩子東歪西倒睡了過去,就想著開門看個究竟。
可她剛把房門拉開一條縫兒,一陣疾風便迎面撲了進來。
奇怪的是那風不但不冷,還透著蒸騰的溫潤,沒頭沒臉把她包容了。
一陣暈眩襲來,不由得打一個激靈,竟然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兒。
那香味兒很濃郁,有某種花兒的氣息。
究竟是啥花,一時卻記不清了。
這個人變得恍恍惚惚,就像一個吹足了氣的大氣球,飄飄忽忽退進了裡屋,倒頭卧在了炕上,沉沉睡去。
隱約間,她看見了一條龍。
那龍盤旋而來,纏繞在了她的身上,勒得很緊,冷硬的鱗片直往她的肉身里刮。
奇怪的是她竟然沒覺得痛,也沒覺得怕。
努力睜開眼睛,她看到了龍的臉。
詫異的是那張臉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竟然慈眉善眼,像一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
王香草心頭一陣燥熱,羞答答地閉上了眼睛。
……
醒來時,已經風平浪靜,那條龍也不見了蹤影。
她翻轉了一下身子,這才知道渾身的衣服都被濕透了,就跟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難道自己要死了?
要不然怎麼會做這樣一個奇怪的夢呢?
更蹊蹺的是,做這個夢的時辰不一般——是在大年除夕的午夜時分。
之後的幾天里,王香草都有些心神不寧,惶惑不安,甚至連拜年走親的興緻都沒了。
又過了幾日,她再次夢見了那龍,同樣又看到了那個人面龍身的怪物。
這一次,那條龍變得安靜了,還笑吟吟跟她說:「別害怕,我來是為了給你一種力量,讓你活得不再那麼軟弱。」
王香草就說:「我就是一個女人,要那麼多的力量幹嘛呀?能坡下種田,能持家做飯就行了。」
那龍說:「給你力量,並不是全為了你。」
王香草問:「那是為了誰?」
龍說:「為了你的親人,為了村裡的女人。」
王香草不解地問:「村上的女人咋了?」
龍說:「只是想讓她們過得滋潤一些。」
王香草再問:「可我能為她們做些啥呢?」
龍說:「只要為了大夥好,想做啥就做啥,由著你。」
王香草還想再問些什麼,一陣煙霧騰起,那龍沒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這是上仙授意,要自己干點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可自己一個大字不識,憋憋屈屈的莊戶娘們,又能幹啥呢?
王香草噗嗤一聲,啞然失笑,不就是做了一個夢嘛,何必當真呢?
不過,她還是覺得自己身上有了變化,感覺血流加快,渾身上下有了使不完的勁兒頭,心際間好像也比從前敞亮了許多。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日落星稀,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把晚飯吃得熱熱乎乎,有滋有味。
好菜好飯,男人還喝了一壺火辣辣的小酒。
男人叫李德福,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看上去他很愜意,也很知足。
是啊,老婆孩子熱炕頭,還有比這更好的日子嗎?神仙都比不了。
吃飽喝足,李德福望著忙裡忙外的媳婦,心裡有點麻麻痒痒,他對著一直在看電視的兒子小龍說:「快去睡吧,早睡早起,明天我給你買炮仗。」
「真的?說話算數?」
「老子啥時騙過你了?」李德福眯著通紅的眼睛說。
「那好,拉鉤!」兒子眼睛離開電視屏幕,勾出了手指,跟老爸拉過勾后便去了西屋。
李德福聽見西屋沒了動靜,就知道兒子已經睡著了,便小聲喊:「香草,別忙活了,該睡覺了。」
「喊啥喊?你睡你的就是了。」
「那個啥……啥,該那個啥了。」
王香草知道他小尾巴往哪兒敲了,白他一眼,說:「你就那點出息,沒看見別人在忙正事嗎?」
男人討了個沒趣,一臉不快,嘟嘟噥噥,身子一歪躺了下來。
不大一會兒,叫響起了沉沉的鼾聲。
王香草洗完了衣服,走過來,脫衣上炕,躺了下來。
鼾聲驟停,男人來了個突然襲擊,伸出粗啦啦的胳膊抱住了她。
王香草用力推開他,冷冰冰地說:「都快累散架了,哪還有那門心思?說吧,別鬧了!」
男人倒也乖巧,不再糾纏,僵在那兒一聲不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儼然在夢中一般,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從天際間滾了來,一直滾到枕頭邊。
響聲很大,耳膜都被震麻了。
王香草打一個寒顫,蜷起身子往男人懷裡拱,小貓小狗一般。
男人用力摟緊了,貼在耳邊問王香草:「你聽到聲音了嗎?」
「哦,哪是啥聲音?」
「雷聲,肯定是雷聲。」
王香草哦一聲,貼得更緊了,手指甲硬生生地往男人的脊樑肉里摳。
男人嘟嘟囔囔地說:「真是奇怪了,這時候咋就起雷了呢?離二月二還有一大截呢,龍頭還不抬咋就吼起來了?」
「是啊,是有點不對頭。」
「這事八成有些說道,會不會……會不會要出啥事了?」
「能出啥事?」
「反正不是好事,難道……」不等把想說的話全說完,嗓子眼裡早就盈滿了口水,只得用力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王香草沒吱聲,靜靜卧在那兒。
男人吸了吸鼻息,問她:「這是啥味道?怎麼會這麼香呢?」
「胡說八道,哪裡來的香味兒?」
男人哼哧哼哧吸著鼻息,說:「香,真的很香,像是花開了的味道。」
王香草心尖尖悠然一動,卻沒吱聲。
男人只顧貪婪地聞著那香味兒,身上的硬勁兒早就沒了,熱度也漸漸減了下來。
女人見沒了動靜,夢話一般問他:「李德福,你還想……想那個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