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苑,永寧河畔。
韋譽和魏介並肩站在一起,一個在說,一個在聽。
「什麼?」魏介大吃一驚,扭頭盯住了韋譽,「宋軍攻下了神鼎鎮?」
韋譽看著東方,無比失望地搖著頭,嘴裡說道:「聽謝湛說,城中有宋軍姦細,策反了柳冰的一個校尉,趁亂打開了城門。」
「我擦!」魏介感慨了一句,卻什麼也不說,眼前浮現了朱一鳴那張油光光的浮腫臉。
韋譽繼續往下說,「還有,草原人大舉進攻我北方三鎮,謝湛他們已經慌了神,不僅向鎮南府調兵,還讓我大量徵募青龍兵,越多越好。」
「這,是好事啊。」
「好事?到時候宋軍真打過來了,這些新兵未經訓練就上去和宋軍戰鬥,無疑是送死。」
「不是還有鎮南府的人馬么?」
「鎮南府大半都是水軍,還要防備齊國人,宋國勾結了草原人,你覺得他們不會聯絡齊國人么?」
魏介撇了撇嘴,問道:「有謝亮的消息的么?」
「沒有。」韋譽猜太尉多半兵敗被俘了,只是不好說出來。
「他不會真被宋國人抓了吧?」魏介沒有顧忌,說了出來,又輕輕搖了搖頭,「對了,我師兄在他身邊,可能……」
韋譽不以為然地問道:「在千軍萬馬之中,你能殺多少人?」
魏介不知道,但他知道人類的極限,冷兵器時代,再厲害的人,單挑十個、二十個、一百個頂天了,小說影視劇里就說不好了,那裡的人類極限,上不封頂。
這裡,也有非人類——通靈術士,但不是特別厲害,魏介自問能夠輕鬆幹掉二十個,但面對千軍萬馬……
想象一下,對面有一萬騎兵朝你一個人沖了過來,怎麼辦?
當然是逃了。
利用自己速度快的優點,搞暗殺,搞偷襲,跟他們耗,有可能將他們全部耗死,當然也有可能被他們耗死,因為通靈術士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殺人會遭天譴,各項能力大幅度地下滑,千軍萬馬,一帶而過。
魏介吃過一次虧,深知這一點,但他不能在韋譽面前露怯。
「韋譽,在你眼裡,我是一個逞匹夫之勇的莽夫么?面對千軍萬馬,當然是要智取了。」
「你怎麼智取?」韋譽不依不饒。
魏介抬手一指天青山,傲然道:「我有天青山,千軍萬馬奈我何?」
「宋軍打過來了,你也打算躲進天青山裡?」
「不會吧,宋軍還能打到京都來?」
「此次三府兵和鎮東兵的精銳損失大半,如若鎮東將軍再丟了西平,宋軍就能一路打到京都來,你別忘了,山裡還有幾千宋國姦細。」韋譽扭頭瞄了魏介一眼,意味深長。
「你放心,他們出不來,我也不會讓他們知道外面的情況。」
「時間長了,他們肯定會起疑,你最好早做打算。」
魏介被韋譽說得也有點緊張了,那不聽他說了,趕緊去秀色會館找朱一鳴,問清楚宋國這次到底想幹什麼。
……
秀色會館。
今天里裡外外冷清了許多,看來趙國的達官貴人,大多都收到了宋國攻下神鼎鎮的消息,早做打算去了。
趙宋兩國這次交戰,趙國先勝后敗,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但謝亮多半是回不來了,還有,韋譽說了,趙國實力大損。
魏介對宋國不了解,但他知道謝亮,一個在趙國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太尉,自我感覺良好,可以上天攬月,下海捉鱉,可惜人家宋軍不會慣著你啊。
諸葛亮一生謹慎,多次北伐以攻為守,雖然勞而無功,但也沒有把自己折進去啊,你謝亮畫虎不成反類犬啊。
唉——
魏介就很矛盾,他希望謝亮輸,但他不希望謝亮把趙國給輸掉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所以,他希望宋國見好就收,但就不知道宋國的大佬們怎麼想……
「無影先生,好久不見啊,呵呵,風采動人,如山中神鶴,飄然有羽化之意呀。」朱一鳴今天心情非常之好,嘴巴特別油膩。
魏介沒心情和和他說廢話,過去坐下,直接問道:「朱先生,你們宋國攻下了神鼎鎮,下一步改攻打京都了?」
「呵呵,軍機大事,我不知道啦。」朱一鳴笑得很猥瑣。
魏介盯著他那雙浮腫的眼睛,問道:「你們宋國的主帥是誰?」
「北海王高憲,官拜大司馬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領冀州牧。」朱一鳴瞬間斂去了笑意,人也坐正了,一口氣說了下來。
好長的官名,魏介不太懂,但聽起來就比太尉厲害很多很多……
「他……」
朱一鳴趕緊補充了最重要的一句,「他是我大宋皇帝陛下的皇叔父。」
「哦,高皇叔。」
魏介眼前明亮了起來,眼帘下垂,桌上有一杯茶和四碟點心水果,高皇叔會不會拿到了功高震主的劇本呢?
不一定,如果他真打下了趙國,也可以廢主自立么。
想什麼呢?事情還沒糟糕到那一步。
朱一鳴見魏介盯著桌子,不說話,好像不太高興,心裡有點拿捏不准他的態度,輕聲試探道:「你們齊國近期也有動作,你我兩國聯手,可以瓜分趙國呀。」
魏介心中好笑,朱一鳴真把當他是齊國姦細了,不過他作為宋國的姦細,竟然知道齊國的情況,也是個情報高手啊。
可能齊國的姦細也在這秀色會館之中。
魏介微微一笑,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之後,看著朱一鳴,慢悠悠地反問道:「瓜分趙國之後呢?」
朱一鳴一愣,隨即隱隱約約猜到魏介所指:趙國沒了,就該宋國和齊國開戰了,到時什麼情況,無法預料,但眼下有一件事,他必須做掉,趁魏介還沒和他翻臉。
「呵呵,無影先生,我隨口那麼一說,戰爭還沒結束,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嗯。」魏介點頭。
朱一鳴正襟危坐,沖魏介誠懇地說道:「其實吧,我就是想說,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應當同舟共濟……」
「嗯嗯,這句話我愛聽,我們的確,應當同舟共濟,朱先生知道呂不韋吧?」魏介借題發揮。
「知道,一個商賈,奇貨可居,最後成了秦國的丞相。」
「在我看來,呂不韋不僅僅只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還是一個厲害的間諜。」
朱一鳴又猜到了魏介的言外之意,苦笑了下,說道:「魏介先生高看了,我的家人都在天保,我干見不得光的事,全是為了他們。」
魏介突然發現自己一個人穿越過來,是個一無所有的叫花子,挺好,幹什麼都不怕,沒有後顧之憂啊,不對,剛來的時候沒有,人也特別囂張,現在沒那麼囂張了,因為有了太子妃,有了牽挂。
還有師姐,最近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還有師兄,也不知道他逃出來了沒有;
還有師父,嗯,他那麼厲害,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還有地球上的老爸老媽,他們什麼情況,就不得而知了,也許有一天就回去了,本來,穿越這事就沒法解釋,自然也可以莫名其妙地回去,或許是一場大夢呢?
朱一鳴見魏介黯然神傷,猜他多半也是想起了家人,為了家人,背井離鄉,來趙國當宦官,而且他會通靈術,可能正是因為他會通靈術,才被逼得幹這種事情。
唉,和他相比,自己的日子還不錯了……
眼下,是個機會。
「無影先生,能不能找個機會儘快讓王希懷他們出來?」
魏介有點走神,但他可不傻,王希懷的三千精兵,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出來,如今京都只有他們的手下敗將在防禦,再就是韋譽剛剛招募的新兵,幾千隻羊,再翻個倍,也干不過三千虎狼啊。
王希懷之前不出來,是因為前方的戰況尚不明朗,幹掉青龍兵沒有什麼意義,而隨著宋軍攻佔了神鼎鎮,兩國的形勢發生了逆轉,如果魏介肯為他們供應糧草馬匹的話,王希懷可以帶著這三千精兵,橫行趙國京畿。
這正是朱一鳴希望看到的結果,但他此前因為前方的戰報太興奮,沒有考慮到魏介是齊國人,齊國人肯定不想大宋贏太多,進而極有可能將王希懷的三千人一直「關」在山裡,除非戰局又發生了改變。
目前看來,趙國兵力告竭,很難翻盤了。
其實,王希懷的三千精兵早已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但既然他們損失不大,那就應該出來繼續擴大戰果,加快趙國崩盤的速度。
而魏介如今不想趙國崩盤,更不想失去三千勞力,所以——
「朱先生,我說王希懷的三千精兵是你們宋國的英雄,並不為過吧?」
「當,當然。」朱一鳴感覺魏介已經下了他的船。
魏介微微笑著,繼續往下說道:「他們早就完成自己的使命,活著的人應當等戰爭結束以後,和你一樣平平安安回到家鄉,和家人團聚,你說,是吧?」
「是,是啊。」朱一鳴嘴上無法反對,但他心裡相信王希懷絕對不會這麼想。
……
之後,魏介又約見了司徒父子。
出了這麼大的事,崔垣還好,依是一副大家風範,處亂不驚,而崔侃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但顯得過於刻意了,且眼中無法掩飾內心的慌亂。
「謝湛他們亂他們的,我們干我們的,這種時候招兵買馬名正言順,」魏介把握著言語的節奏,不緊不慢,「所以,司徒,讓你的人放開了干,不要省錢,有多少花多少,軍需糧草也要買足了,我會讓許進本給你們送錢。」
「好。」崔垣點頭。
魏介瞄了崔侃一眼,說道:「另外,二位不用擔心,宋軍真要打到京都來,我一定保你們周全,天青山隨時可以進去。」
「多謝無影公子。」
有了魏介這句話,崔侃心裡踏實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