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廳堂。
袁豐坐在桌案左邊,臉色鐵青,桌案上有一大堆銅錢,右邊站著袁飛絮,手裡拿著空空的錢袋,冷若冰霜。
地上跪著大哥袁濤和三弟袁敏。
「說話!」袁豐狠狠盯著老大,大力拍了一下桌子。
「是是,」老大連連點頭,反手指了一下邊上的老三,「是三弟偷偷摸進了二妹的房間,發現了這筆錢……」
老三瞥了一眼大哥,不爽地說道:「我是發現了這筆錢,可我只拿十幾個……」
「是偷,不是拿。」袁飛絮更正了一個字,性質就變了。
老三望著二姐,故作可憐狀,「二姐,你是我親姐啊,我拿你的錢,怎麼能叫偷呢?」
「我再說一遍,那不是我的錢。」袁飛絮的目光和語氣皆冰冷無情。
「我又不知道啊,錢放在你房間里,我以為那就是你的錢。」
「我的錢,你就可以不經我的允許,隨便拿么?」
「我,我不對,」老三發現親情根本打動不了二姐,放棄掙扎了,「但我只認我拿的那十五個金幣,其他的,都被大哥用銅錢換走了,與我無關。」
老大現學現賣地說道:「二妹,我也以為那是你的錢,大哥我急用錢,就先借用一下,以後我會還你的。」
「你還得上么?」
「你放心,我,慢慢還么,我還不了,還有你親侄兒啊。」
袁飛絮懶得跟無賴理論,將手中的錢袋扔在桌上,「爹,這筆錢可是那個人的,他要是知道這筆錢沒了,會有什麼後果?」
「那個人?」「誰啊?」
老大和老三都很好奇這筆錢的主人,因為他們知道袁飛絮對錢沒興趣。
「閉嘴!」袁豐心裡無比煩躁,抬手用力指著不成器的東西,恨不得把他活活給掐死,「你給老子滾出去,還有,你,也滾出去!」
老大和老三求之不得,爬起來,滾了出去。
「乖女啊,你看啊,」袁豐看著桌子上的銅錢堆,一想到這些本該是金幣,心上就顫個不停,「這筆錢數目太大了,要想補上,就只能把這宅子給賣了……」
「那就賣唄,然後,去南城租房子住。」袁飛絮的態度無所謂。
袁豐愁眉苦臉地說道:「你爹好歹是尚書省的官員,去南城,租房子,說不過去,啊?」
「那你說怎麼辦?」
「你去和他好好說說,這筆錢,我們實在是還不上……」
「還不上什麼意思?」袁飛絮腦中反向飄過了一句話,有其父必有其子,「爹,你不會和大哥一樣耍賴,不想還錢了吧?」
袁豐的表情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但他說不出口,只能東拉西扯,「乖女啊,這一大家子人,就我那點俸祿,勉強夠用……」
「人家會管你家裡有多少人么?」
「要不這樣,你把老三綁去見他,就說,拿他抵債……」
袁飛絮盯著父親,無話可說,攤上這麼一個爹,她還能說什麼?
……
青龍苑,官舍。
遠處,魏介和許進本等幾人騎馬沖了過來,身姿矯健。
魏介這兩日才像個青龍苑監該有的樣子,首先,他半天就學會了騎馬,可能和他會通靈術有關,在駕馭畜生方面也特別有「天賦」。
其實他兩條腿跑起來很快,而且耐力持久,但騎上馬,四處轉起來才有派頭。
然後,魏介讓許進本把各家的莊園標記在了青龍苑的地圖上,他就拿著地圖,騎著馬,一家一家跑了一遍,對青龍苑的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永寧河將青龍苑一分為二,西邊的面積差不多是東邊的三倍還強,東邊以陳家莊園為首,多是豪強地主,人口眾多,開墾了很多田地,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村莊,真的就是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而西邊多是門閥士族的莊園,其中謝家、韋家、楊家的莊園最大,與東邊的莊園迥然不同,西邊的莊園里沒有一塊田地,全是大片大片的草場,其中除了圈養著大群的馬匹,還放養了無以計數的野豬麋鹿之類的動物,私家獵場無疑。
魏介看下來,眼裡在冒火,心裡在滴血,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明明都是他的啊!
但他充分吸取了第一天的教訓,不急於將所有的一切拿回來,而要採取蠶食的策略,一點一點地佔回來,東西對比下來,他打算從西邊下手。
因為西邊的莊園人少地多,都仗著家裡有人做官,一般人不敢動他們,也就沒安排很多人看家護衛,那魏介不是一般人,今天他正在仔細觀察韋家的莊園,看看從哪兒下手,許進本來報,說來了一位女子找他,還帶了一個綁著的小子。
認識他的女子,除了太子妃,就是袁飛絮了。
魏介快馬加鞭,一路趕了回來,遠遠看到大樹下,站著一位女子,亭亭玉立,聽到動靜轉過身來,那張清麗冰冷的臉蛋,不就是袁飛絮了。
到了跟前,下馬,不管,自有人牽走。
魏介快步走到袁飛絮跟前,殷勤地笑道:「歡迎,歡迎,師姐怎麼有空來我這裡啊?」
袁飛絮翻了下白眼,「誰是你師姐呀?」
「哎喲,師姐還在生我的氣啊?那我給師姐賠禮道歉了。」魏介欠身。
袁飛絮閃到一旁,眼睛盯著大樹,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
「啊?」魏介不解其意。
「費師兄托我轉交一筆錢給你,我拿到家裡,嗯,結果被我三弟偷了一把,大手大腳,然後被我大哥發現了,我大哥把金幣全部換成了銅幣,在外面花光了,這筆錢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家補不上,所以,我爹讓我把三弟帶來交給你,抵債。」袁飛絮語速很快,幾乎一口氣說了下來。
魏科聽下來,就覺得師姐這一家子沒一個靠譜的!
首先,師姐把錢拿回家去,沒問題,怎麼能讓你三弟偷拿了?而且你都說了,這筆錢實在是太多了,你不該把錢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你三弟找不到嗎?
其次,師姐看著和太子妃差不多年紀,她三弟可能還小,就不說了,可她大哥應該不小了,三弟偷了錢,他非但不制止,還,還,天啊,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竟然一鍋端了,把金幣全部換成了銅幣,在外面花光了,這是人乾的事么?
第三,師姐她爹,最不靠譜的一個,不然也不會養一群不靠譜的兒女了,他補不上這筆錢,就拿兒子來抵債,耍心眼,他知道女兒是我師姐,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會把師姐的三弟怎麼樣。
魏介還真不會把師姐的三弟怎麼樣,他還有求於師姐呢。
「師姐,錢乃身外之物,是吧?沒了就沒了,沒了還可以再賺嘛。」
「你,不怪我?」袁飛絮相當意外,當初魏介可把讓她在師父好不難堪,在她眼裡,魏介是個極其小心眼的狂妄小子。
「我怎麼會怪師姐呢?」魏介呵呵笑著,言為心聲,「當初要不是師姐帶我上山,我也不可能有今天,呵呵。」
「可能我沒說清楚,我們家很窮,根本還不上這筆錢。」袁飛絮低著頭,細如蚊吟。
魏介客氣道:「沒事,沒事,我現在不著急用錢……」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家不打算還你這筆錢了。」袁飛絮說了實話。
我擦!
魏介目瞪口呆,師姐啊,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袁飛絮終究良心上過不去,心一橫,正色說道:「這筆錢他們還不了,我還,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直到還完這筆錢為止!」
太棒啦!
有了師姐,就可以完美接替師兄的位置,把和白遠山的那條倒賣贗品之線撿起來,那可是一條穿著無數金幣的線啊。
魏介忍不住想笑,趕緊轉身以掩飾,人朝院子里走去了,袁飛絮趕緊跟了上去,她三弟還在院子里呢。
袁敏正坐在木樁凳上,逗屋檐上的鳥玩,看到魏介進來,一個宦官,不認識,再看到袁飛絮進來,馬上跪在了地上。
魏介心下好笑,看來這小子也不靠譜。
「行了,別跪著了,」魏介過去把人拉了起來,順手給他鬆了綁,「你姐已經代替你給我抵債了,小子,記得你姐的好,沒你事了,回家吧。」
「二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那,我先走啦!」袁敏拔腿就跑了。
袁飛絮瞄了魏介一眼,她可沒說過代替三弟抵債,但她說過,魏介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好像差不多一個意思。
「說吧,你讓我幹什麼?」
「不著急,師姐剛來,我先帶你出去轉轉。」
魏介一邊說著,一邊沖袁飛絮眨眼睛,袁飛絮會意,附近有不少人的氣息。
二人出去,騎了馬,到一處河灘,四下無人。
魏介呵呵笑著說道:「師姐,我之前一直在和師兄合夥做生意,現在,師兄跟太尉出去打仗了,但生意還得繼續做,可我時時刻刻被一堆人盯著,煩也煩死了,而且我的身份也不方便在城裡拋頭露面,所以,就需要師姐幫幫我。」
「我可不懂做生意。」袁飛絮看著清澈見底的河水。
「生意沒你想的那麼複雜,你就幫我跑跑腿,把我的字畫拿去城裡給人賣,然後人賣掉了,你把錢拿回來給我就行了。」
「就這麼簡單?」
「做生意本來就這麼簡單啊。」
「那些錢都是你賣字畫賺到的?」
「對啊,」魏介點頭,扭頭去看袁飛絮,發現這個角度,她特別好看,「咳,師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直白給我跑腿,等我們把那筆錢賺回來了,後面再賺了錢,我們對半分。」
袁飛絮沒注意到小師弟直勾勾的眼神,淡淡地說道:「我對錢沒興趣。」
「我知道,但你可以拿回去家去,孝敬父母啊?」魏介有時候就奇怪了,大家都會通靈術,為什麼就他對錢特別感興趣呢?
當然,他對很多事情都特別感興趣。
這幾年,袁飛絮的心思全在通靈術上,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她想了,父母把她養這麼大,她還沒為父母做過什麼呢,那就做點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