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陳大膽已經顧不上去打魏介了,他的右手已然攤開,手掌中,一根利箭穿心而過,血流不止,扭頭惡狠狠地鎖定了偷襲者——一個拿著弓的青年獵人,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大群手持弓箭刀劍的同夥,虎視眈眈。
他們雖然一個個獵人裝束,但肯定不是附近的獵戶,獵戶的裝備沒有這麼快,無論是弓,還是刀,絕不是普通貨色。
陳大膽看到其中有幾個人若隱若現的腰牌,銀色,還有金色!銀色腰牌至少是七品官,而金色腰牌至少是五品官,隨從都是五品官,那青年獵人……
惹不起!
陳大膽忍氣吞聲,最後看了一眼魏介之後,走了。
魏介盯著青年獵人,莫名其妙地問道:「喂,你們什麼人?」
身後的許進本像是看到了什麼信物,大吃一驚,幾步走到魏介的背後,低聲說道:「魏常侍,他們是領軍府的軍士。」
不知是因為陳大膽的表現,還是因為許進本聲音不夠小,青年獵人回頭掃視一干隨從,發現不少人的鞋子沒換掉,從而露了馬腳。
「我們是領軍府的軍士,來青龍苑狩獵。」
許進本才不信,他在青龍苑多少年了,就沒見過禁軍,而且,如今的青龍苑哪有地方狩獵?還有,禁軍之中,領軍府的軍士最喜歡耀武揚威,怎麼可能穿便裝?
但對方來頭不小,而且耳力過人,他也不敢和魏介多說什麼。
領軍府?
魏介自然想到了領軍將軍謝湛,那這幫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剛才他挑釁陳大膽正在興頭上,卻被這傢伙掃了興,陳大膽跑了,那就你了。
「狩獵?那我就奇怪了,你什麼眼神?陳大膽是人,不是老虎,一箭射中人家的拳頭,顯得你箭術很厲害,是吧?」
「我們將軍是為了救你!」有人聽不下去了。
「將軍?將軍不是謝湛么?」魏介胡攪蠻纏,把事情往特殊人物身上扯,「我認識謝湛,你誰啊你?敢冒充謝湛?」
鴉雀無聲。
「武衛將軍韋譽見過魏常侍。」韋譽痛快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武衛將軍?韋譽?韋家的人,韋家侵佔青龍苑也有份,那正好,魏介盯著韋譽,不懷好意地問道:「哦,武衛將軍,武衛將軍就可以隨意射殺平民么?」
「他出手傷人,我射他阻止,並無不妥。」韋譽不亢不卑。
魏介點頭,「哦,這麼說,你知法,也守法了?」
韋譽不答,因為他發現自己的一隻腳,已經踩入了魏常侍的陷阱里。
「那你應該知道青龍苑是什麼地方,卻被多家門閥和豪強侵佔了,而且,我今天第一天上任,這個陳大膽就敢來找我麻煩,你們說,你們是領軍府的軍士,那我就想問韋將軍了,你們到底是謝家的軍士,還是皇帝陛下的軍士?」魏介咄咄逼人,把人逼入死角,二選一。
韋譽不假思索,「我們當然是皇帝陛下的軍士。」
「很好,那你們現在就去把青龍苑裡的閑雜人等統統給我趕出去!」魏介袍袖一揮,將周圍的空氣攪了個稀巴爛。
韋譽一動不動,不慌不忙地說道:「恕難從命,我們不是魏常侍的軍士,除非魏常侍有皇帝陛下的旨意,否則,我們只聽命於領軍將軍。」
魏介沒有皇帝陛下的旨意,不過他總算搞明白了,不是謝家太囂張,致使皇權不振,而是皇帝根本不管事,從而導致謝家專橫跋扈。
而皇帝就那樣了,他的心早就飛了,人還在宮裡,完全是因為太子尚未成年,你不可能指望一個心不在焉的回心轉意,所以,從上往下推沒戲了,只能玩以下克上。
以下克上,難度太大,那也得和他們干到底!
魏介冷哼一聲,「你們來狩獵,青龍苑就剩這巴掌大的地方,哦,樹上有鳥,你們射么?」
「我們就不打擾魏常侍休息了,告辭。」
「不送。」
韋譽帶人走了,許進本等人走遠了,開口說道:「魏常侍,他們根本不是來狩獵的,而是來保護常侍的。」
「保護我?」魏介轉過身來。
「是啊,」許進本點頭,繼續加以說明,「禁軍狩獵一般都在神鹿苑,這麼熱的天,他們怎麼會捨近求遠,跑來我們青龍苑?」
魏介才不信謝湛會派人保護他,肯定和景同一樣,這些人是來監視他的,不過,剛才韋譽那一箭,看上去是避免了魏介被毆打,實際上是救了陳大膽一命。
嗯,監視和保護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是一個意思,因為保護不力,導致人死了,還怎麼監視?
那魏介就有了一個主意,於是,大聲吆喝道:「進本,快快快,把人都叫出來,抄傢伙!」
「抄,傢伙?」
「拿上武器!」
「我們沒有武器啊……」
「那不是有鋤頭么?斧頭,菜刀,棍子,只要能打人的東西都行!快快快!」魏介明明在對許進本下達命令,人卻沖著遠去的韋譽吼著。
……
很快,許進本集合了所有的人,之前只有十幾個人,幸虧魏介帶來了幾十個宦官,一共加起來,差不多五十人吧,那「武器」都沒法人手一個了。
無所謂了,反正魏介瞄到韋譽他們在遠處觀望,許進本說的沒錯,他們是來保護他的,那還怕什麼啊?
魏介舉起了菜刀,高聲喊道:「進本,帶路,我們去陳大膽的莊園,奪回我們的地盤!」
「啊?是!」許進本從未伺候過一上來就玩命的上司,有點慌,但他只能從命。
於是,許進本扛著一根木棍,在前面帶路,魏介的雜牌隊伍向陳大膽的莊子出發了,後面遠遠地跟著韋譽一幫人。
狐假虎威,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
陳大膽的莊園,門口看家護院的不少,有人看到了一幫人氣勢洶洶地朝這邊過來了,前面有一個人揮舞著菜刀,那囂張勁兒,要殺人啊,趕緊去裡面通報莊主了。
正屋裡,陳大膽坐著聽人彙報,三弟陳圖正在給他處理傷口,就看陳圖包紮傷口的細緻程度,就知道他比大哥要沉穩許多。
陳大膽還沒聽完,就怒了,「【粗鄙之語】,欺人太甚,哎……」
「別亂動,」陳圖按住了大哥手腕,幾下繫緊了紗布,「好了,你坐著,我去看看。」
「三弟,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那你千萬別衝動。」
「我都這樣,還怎麼衝動啊?」
……
莊園門口,兩撥人正在對峙。
陳大膽和陳圖來到前面,陳圖看到了魏介拿刀指著他大哥,狂的沒邊了,可當他看到遠處韋譽的一幫人,一下子明白魏介為什麼那麼狂了。
他心中納悶,這到底什麼情況?
剛才那支穿破大哥右手的利箭,他仔細看了,禁軍專用,一般的禁軍士兵他們都惹不起,更何況是五品以上的軍官?
不過,他知道禁軍都在謝家的掌握之下,陳家雖然沒有直接和謝家攀上親,但他親家的親家的親家是謝家,也算沾點親帶點故。
謝家沒有理由找他們的麻煩,再說了,謝家若是找他們的麻煩,一句話,他們馬上就滾,哪兒還需要謝家弄一群禁軍穿便服來他們的莊子滋事?
所以,他必須搞清楚韋譽這幫人到底來青龍苑幹什麼了……
「安靜,安靜,都聽我說!」魏介先讓人群安靜下來,然後菜刀指著對面塊頭最大的那個,「陳大膽,你是莊主,是吧?」
陳大膽一臉的不服,「我是,怎麼了?」
「哎喲,你這個人,被射了一箭還不長記性,我告訴你吧,射你的人是領軍府的武衛將軍韋譽,他只聽命於領軍將軍謝湛,你打我,他射你,你現在知道什麼意思了吧?」魏介這口氣,手裡拿的根本不是菜刀,而是青龍偃月刀啊。
陳大膽再混,也知道自己這一箭白挨了,邊上的陳圖更是心中一驚,不敢吱聲了。
陳大膽兄弟表情,魏介看在眼裡,氣焰更為囂張地說道:「我看你們的樣子,好像還是很迷糊啊,你們不會以為謝湛派韋譽他們是來保護我的吧?我只是一個宦官,怎麼可能,對吧?」
沒人敢搭話,這個宦官太囂張了,領軍將軍謝湛,武衛將軍韋譽,皆直呼其名,好像他是他們兩個的上司。
「告訴你們了吧,謝湛派韋譽他們來青龍苑狩獵,獵殺那些不該出現這片土地上的虎豹豺狼,必要殺個乾乾淨淨,恢復往日的秩序!」魏介高舉著菜刀,不可一世。
陳大膽兄弟聽沒聽明白,不知道,反正許進本是聽明白了,也重新認識了自己的上司,魏常侍人看起來斯文秀氣,言行舉止卻粗魯莽撞,像個無法無天的惡霸,第一天上任,就帶著所有的人「殺到」了陳大膽的莊子。
但現在看來,魏常侍故意大喊大叫,上躥下跳,拿著菜刀,搞得動靜很大,最終引起韋譽的注意,韋譽擔心魏常侍亂來,搞出人命來,沒法向謝湛交差。
無論魏常侍去哪兒,那韋譽肯定要跟著,韋譽一跟著,那就給了魏常侍機會,利用謝湛韋譽的身份來壓陳大膽兄弟,壓得死死的。
你看,魏常侍三言兩語下來,陳大膽兄弟根本不敢說什麼了。
「都看著我幹什麼?還不收拾東西滾蛋?太陽下山之後,你們若還在青龍苑裡晃蕩,死了,也就死了。」魏介掃視對面,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陳圖臉色鐵青,冷冰冰地問道:「請問魏內官,只是小民們離開青龍苑,還是所有人都得離開青龍苑?」
「怎麼?」魏介盯著他,目光極不友好,「謝家敢占青龍苑,你就敢跟著占青龍苑了?一個一個來,你們離我最近,當然先滾了,還有問題么?」
「能否請魏內官寬限幾日,莊園里的人很多,拖家帶口的,半天時間沒法搬完哪。」陳圖的語氣軟了許多。
魏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拖延時間,想去搬救兵是吧?就半天,你最好有本事搬來救兵,若是搬不來,莊園里的人,還有東西,都歸我了!」
陳圖心中憤恨難平,但在強權面前,也不得不暫時低頭,要想抬頭,就得趕緊去搬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