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含章殿。
鄭倫跪在殿前,一動不動,頭上的紗布已經換新了,太子妃依然不肯原諒他,他好歹是個東宮令,一直這麼跪下去,東宮監景同的臉上終於也掛不住了,這不,今天他親自過來了,老二張錦也跟著過來了,幫著說幾句好話。
「阿父,二兄,沒用的。」鄭倫並不看好。
景同其實也不看好,但作為東宮監,他不能什麼也不做,「試試吧,也許會有轉機。」
「是啊,」張錦在一旁附和,「我和阿父好好和太子妃說說,會有轉機的。」
「走,我們進去。」
「是,阿父。」
張錦跟著景同進去了,看著二人的背影,鄭倫詭異一笑,他和太子妃設下了圈套,就等著他們兩個進去呢。
景同一進去就看到太子妃手裡拿著那塊白玉佩,對,就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那塊,人直接嚇得跪在了地上,他現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張錦也跪下了,原以為太子妃已經忘了此事,誰知道太子妃一直記著呢。
太子妃盯著景同,冷冷地問道:「景同,你可知罪?」
「老奴,老奴……」景同當然知罪啊,但他不敢認啊,死罪誰敢認啊,上次暈了一次,看來還得再暈一次。
不過,這塊玉佩他已經入庫了,怎麼到了太子妃手裡?若是太子妃親自去府庫拿了,怎麼會沒人告訴他?
太子妃冷笑了下,目光盯住了另一人,「張錦,景同私自佩戴東宮府庫玉佩,該當何罪?」
「奴婢,奴婢,」張銳整個人趴了下去,哆嗦個不停,「奴婢……」
「你不知道?還是不敢說?」太子妃聲色俱厲,咄咄逼人,「若是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當上東宮令的?若是不敢說,你到底是東宮令,還是他景同的兒子?說話!」
太子妃最後拍案而起。
張銳嚇得魂飛魄散,叩頭認罪道:「奴婢,奴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沒錯,你該死,他也該死!倒酒!讓他們喝!」太子妃雷厲風行,毒酒早就備下了。
不過周圍的幾個宦官根本不知道那壺酒有毒,但太子妃這陣勢,不僅他們能猜到那酒有毒,景同和張錦也能猜到。
毒藥,宮裡有的是,有點身份的宦官手裡都會給自己備一份,出了什麼事情,喝了,一了百了,省得受罪。
但太子妃是怎麼弄到毒藥的?
不知道景同和張錦有沒有機會搞清楚心裡的疑問,幾個宦官知道那是毒藥,哪裡還敢過去倒酒給東宮監和東宮令喝?
一個個跪在地上,不說話,只是磕頭。
太子妃笑了,盯著景同,陰陽怪氣地說道:「景同你真有本事,這東宮的宦官,不是你的兒子,就是你的孫子,這東宮到底是你的,還是太子的?」
景同不敢說話,說什麼都是錯,只有太尉能救他,他跪在這裡不能動,那隻能寄希望於某個兒子或某個孫子去通知太尉。
還真有個孫子偷聽到了裡面的情況,馬上趕去通知能救下阿翁的人了。
殿內,太子妃使喚不動宦官,只能自己動手,毒酒倒好了,兩杯,但景同又暈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張錦也趴在地上,如死豬一般。
「鄭倫!進來!」太子妃沖殿外高喊了一聲。
鄭倫早等著太子妃叫他呢,趕緊爬了起來,跑了進去,嘴裡應道:「奴婢進來啦!」
「鄭倫,我問你,這含章殿,誰說了算?」
「當然是太子妃了。」
「那好,我賜了景同和張錦一人一杯酒,他們動不了了,你幫幫他們。」
「是。」
鄭倫過去小心翼翼端起了一杯,徑直往景同走了過去,接著就是張錦,他們兩個一死,東宮監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鄭倫!」張錦低喊了一聲,意思再明顯不過,你搞什麼啊,拖時間就行了,只要拖到太尉趕過來,大家都沒事。
他哪裡知道玉佩是鄭倫拿來的,毒酒也是鄭倫搞來的,還有,本來太子妃只想弄死景同,但鄭倫說,最好把張錦一起弄死,一了百了。
對太子妃來說,弄死一個和弄死兩個沒區別,那就弄成現在這樣了。
鄭倫才不會理睬死人,過去景同身邊,先把毒酒放在地上,然後把老東西翻了過來,如此一來,張錦也就明白鄭倫和太子妃是一夥的!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阿父被鄭倫灌毒酒啊,他非常清楚,只要拖到太尉來了,太尉出手,天大的事情都能給淹了,那還猶豫什麼?
拼了!
張錦爬了起來,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鄭倫,鄭倫知道狗急了會跳牆,但不知道豬急了也會玩命,他被張錦死死抱住,動彈不得。
「哎,哎,放手,放手!你幹什麼你!?」
張錦不說話,死死壓住了鄭倫。
鄭倫翻不了身,朝周圍的幾個宦官喊道:「你們過來,把張錦給我拉開!」
幾個宦官說起來歸鄭倫管,但張錦也是東宮令啊,而且還是鄭倫的二兄,而且,這種事情他們哪兒敢摻和啊,一個個不說話,只是磕頭。
太子妃知道他們在拖延時間,拖到父親過來,她就拿他們沒辦法了,那她也豁出去了,她進去裡面拿了一把長劍出來。
張錦瞄到了,天啊,太子妃要殺人了!
「你們幾個,快攔住太子妃呀!」張錦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
幾個宦官也不是瞎子,看到太子妃手裡有劍,誰還敢過去攔啊,一個個裝聾作啞,跪在原地,只是磕頭。
太子妃沒殺過人,但她射殺過野獸,在她眼裡,人應該比野獸好殺,她快步走到張錦和鄭倫身邊,確定了張錦大腿之後,使勁一劍戳了進去!
啊——
張錦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聲,嚇得太子妃手抖了,接著,鮮血從豁口處噴涌了出來,流淌在了地上,太子妃連退了幾步,心跳得好厲害。
鄭倫得以推開了張錦,已經見血了,必須立刻把他們兩個弄死,不然太尉趕過來了,他們就死不了了,日後他們兩個就會弄死他!
他左手抓起了地上的那杯毒酒,過去右手抓著景同的下巴,但景同又沒有真暈過去了,他上顎死死緊咬著下顎,死也不肯張嘴。
老東西!
鄭倫直接將毒酒從鼻子里灌了進去!夠狠!
景同被嗆得瘋狂咳嗽了起來,沒法裝暈了,什麼也顧不上了,他一邊拚命往外爬,一邊高喊道:「來人,來人啊,水,水,給我水!」
太子妃怎麼可能讓他跑掉,幾步衝上去,一劍砍中了景同的小腿!
啊——
景同也慘叫一聲,但求生欲支撐著他,強忍著疼痛,繼續緩慢地往外爬。
鄭倫趕緊爬起來,過去直接抓了酒壺衝到景同身邊,抓住他。
景同猛地發力,一頭撞進了鄭倫懷裡,鄭倫摔倒在地,手裡酒壺也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老東西!」鄭倫撕下了面具。
景同死死摟住了鄭倫的腰,「逆子!」
太子妃見毒酒沒了,那隻能用劍弄死他了,只見她盯著景同的脖子,提劍大步上去——
「住手!三妹,你幹什麼!?」領軍將軍謝湛及時帶人趕到,看到太子妃提劍要殺東宮監景同,然後東宮令張錦搞得一地的血,嚇得他不輕。
太子妃可不怕她大哥,冷言道:「謝湛,你就這麼跟太子妃說話么?」
謝湛一愣,趕緊欠身行禮,「謝湛,見過太子妃。」
他身後的士兵紛紛跟著欠身行禮。
「你來的正好,景同犯下僭越之罪,而張錦有悖逆之罪,我賜他二人死,這幾個官宦竟然置若罔聞,只有鄭倫當我是太子妃,豈料景同和張錦依然抗命不遵,毆打鄭倫,我要你拿下他二人,立刻賜死!」太子妃用劍指著景同,語氣不容置疑。
謝湛欠身,斟字酌句地說道:「回太子妃,東宮監和東宮令即便有罪,也應該交由內寺省按律處置……」
「喲,那太尉讓你在神鹿苑殺了那麼多宦官宮女,內寺省知道么?」太子妃肆無忌憚,又要連累很多無辜的人了。
謝湛無言以對,他從小就被三妹欺負怕了,說說不過她,打打不過她,更何況三妹如今成了太子妃,他更無力招架了,只能寄希望於父親快點從門下省趕過來。
太子妃盯著自己的大哥,不懷好意地說道:「謝湛,你未經太子的允許,帶兵擅入東宮,怎麼,你要造反呀?」
謝湛臉色驟變,人立刻跪在地上,身後的士兵跪了一地。
太子妃快速掃過那些士兵,目光凌厲至極,開口厲聲喝道:「謝湛有他爹保他無事,你們有么?沒有就給我滾出去!」
士兵們一個個如蒙大赦,以最快的速度給太子妃滾了出去。
「鄭倫,」太子妃三言兩語搞定了領軍將軍,繼續未竟之事,「你愣著幹什麼,不是還有一杯毒酒么?」
「是,是是!」鄭倫使勁推開景同,爬了起來,快步過去端桌案上的那杯毒酒。
景同再次暈倒在了地上。
「奴婢喝,奴婢喝!」張錦叫了起來,死咬著牙,爬了起來,沖太子妃跪好了,「太子妃,那塊玉佩是奴婢私下孝敬景監的,景監並不知情,錯在奴婢一人,奴婢罪該萬死,奴婢……」
太子妃用劍指著張錦,怒道:「住口!你個男人都不是東西,學人家講什麼孝道?」
「不管他是不是男人,只要是人,就得講孝道。」殿外傳來太尉謝亮那清淡如水的聲音。
太尉終於到了。
張錦和謝湛都暗自鬆了口氣,鄭倫直接嚇得跪在了地上,毒酒撒了滿手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