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場過往
倪湳自問和唐起認識時間夠長了，也足夠了解她。
可就這一晚她彷彿觸到了唐起不為人知的，細膩敏感的一面。
「那你後來怎麼做的，直接乾脆地去問黎時了？」倪湳問。
唐起笑了笑，「我哪有那膽量，」她的聲音始終不渝的輕，「不過我確實找他了。」
「我問他可不可以自己跟我解釋，他說不方便，林諾也是當事人，她來解釋更清晰合適。」唐起頓了頓。
「林諾也是當事人，所以他是當事人，林諾是當事人，而我是不相干的人。」越說到後面她的語氣變得越急促，「那我就搞不明白了，他為什麼要給一個不相干的人去解釋他的行為？不覺得荒謬嗎！」
她的語氣終於變得有些激動，但倪湳不得不承認，唐起對情緒的把控沒有叔叔阿姨說的那麼差，脾氣極端性子衝動之類的，唐起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過了約莫十秒鐘，又緩緩吐出，再睜開眼時看起來就又平靜如水了。
「一個故事不會有三個主角的，我的人事物，可以分享，但從不共享，」唐起的聲音又歸於平淡，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事，「他所給出的態度，我想我差不多就該懂了，他知道我不喜林諾，但他還是願意和她有交集，在我們之間有誤會了，他好像懶得跟我解釋，讓林諾代替他出面。」
「我們之間最重要的問題，信任。」唐起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繼續道：「其實我相信他不是有意要跟林諾有什麼不清不楚，也相信他跟林諾之間沒有什麼。」
「但是他至少欺瞞了我，我沒有問他為什麼後來又同意了林諾的好友申請，因為我覺得沒必要了，但對於他來說，是應該給個交代的吧？我猜，可能他也欺騙我了，你還記得他之前說過『以前沒有過』嗎，我無意中聽見長陽海問過他怎麼還沒和童婧琰斷聯繫。」
唐起沒有繼續說，倪湳卻也可以明白了。
欺騙和背叛就像附屬名，一個出現，另一個也會心領神會地赴約。
「然後呢？」倪湳整理清楚后，隱隱有些擔憂地看著唐起。
唐起雙手合十搓著手心，又攤開哈了口氣。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又掃過一陣急風，把她剛整理好的頭髮帶得凌亂。
她難得狡黠地沖著倪湳笑了笑，「然後啊，你猜~」
她收回目光，「你猜猜看，」她情緒收了點，語氣也淺淺的，轉而用一種比較深沉的，倪湳沒能完全看懂的目光，認真地盯著倪湳問道：「以你對我的了解，我會做些什麼？」
「我以為你會去問他為什麼不自己來給你解釋？找他理論呢。」
唐起輕笑出聲，「沒有必要，太掉價了會很難堪，這不是我的處事風格。」
倪湳垂下眼帘，她早該想到的啊，唐起那麼尊嚴至上的一個人。
她深吸一口氣，「所以你……」
「我跟他說，就到這兒吧。」
倪湳凜然，「何至於此？」
「有些東西，他都不想要了，我還留著幹什麼？」唐起輕嗤似自嘲，「自取其辱嗎？」
倪湳有的時候真不知道，像唐起這樣把尊嚴放在第一位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倪湳有些心疼，其實這種女生真的是極度缺乏安全感，她們自我保護的方式就是先發起進攻。
或者通過這種大張旗鼓的「離開」證明對方在乎自己。
「所以，你刪了他好友？」震驚過後，倪湳反倒可以理解了。
「沒有，終是沒捨得。」唐起短嘆一聲。
「那他……」倪湳試探性開口，卻被唐起打斷，「他沒有回應，沒同意，也沒說不行。」
「什麼時候的事？」倪湳問的有些拘謹。
唐起卻不甚在意，「就周末的時候。沒告訴你是因為沒理好思緒，而且這段路，必須要我自己走，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那今後就算作是…陌路了？」倪湳這一句問得更加小心。
唐起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
倪湳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然後聽見她啞著嗓子，幾不可聞：「嗯。」尾音有些失聲還打著顫。
倪湳也不敢再輕易開口，但又不想就這麼讓她自己憋著。
倪湳都能想到她這兩天必是若無其事，強顏歡笑，也能猜到她偷偷藏在被窩裡泣不成聲的崩潰。
「你後悔嗎？」過了幾分鐘，倪湳斟酌開口。
唐起淡淡地勾起唇角，笑得坦然大方，她微搖晃了兩下腦袋，「以前可能有過一瞬吧，不過現在就是有點兒難過，有點兒……氣喘不過來的那種難過。」
唐起的聲音終於帶了點兒鮮活的哭腔，她眼眶泛紅，蓄滿了淚水，卻還是笑著。
倪湳不禁看得挪不開眼，她有些心疼眼前這個看起來雲淡風輕的單純女孩兒，此刻如果要形容一下唐起的狀態，倪湳地腦子裡只有四個字：靜謐淡然。
她的聲音靜悄悄的，彷彿怕打擾到萬物:「我就是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啊。」
「他就…突然走了，沒有了，從我的世界消失了，一點兒蹤跡沒留下，我甚至沒有辦法證明他來過，為我短暫停留過，我也曾有恃無恐地擁有過他。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除了我自己沒人記得。」她語氣有些茫然，哽咽道。
「甚至於現在我自己都迷迷糊糊斷斷續續不能確定。」
「我就是覺得我控制不住地好想他，你知道嗎湳湳，他飛走了，他去追尋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幸福和未來了。」唐起看起來無助又可憐，倪湳想抱抱她。
「他要去給別的小朋友披上外套遮風了。」眼眶中的淚終於脫離掌控，湧出淚眼。
唐起手抵著衣袖快速擦過，淚水彷彿從未來過。她還是那麼笑著，儘管笑意有些勉強，卻還是那麼的恬靜，可她的唇卻是止不住的微顫。
「他要去陪別的小朋友攜手漫步雨中了。」
「然後……我們就回不去了。」唐起的聲音委屈極了。
「我這段時間好累好累，但是我們還是回不去了，」她嘴唇終於忍不住下撇抽泣道。
「回不去了呀！」她嗓音半啞，崩潰地咆哮。
她彷彿耗盡了所有力氣，微不可聞地呢喃出口：「我好遺憾好遺憾好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