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有兩件事
所謂天下指的自然是整座大陸上的所有人,但幾人知曉,李休此刻口中的天下則是單指荒州。
荒州之上有很多勢力,數都數不過來,自然不需要所有人全都到場,只要所有的二流勢力以上盡皆到場即可,甚至二流勢力都是可有可無,只要擁有五境宗師坐鎮的一流勢力以及五大派的人抵達,便足夠。
他們所商量出來的對策便是整個荒州的對策,那些二流勢力或者三流勢力都只不過是這些頂級勢力之下的附庸而已。
只不過想要讓荒州之上所有的一流勢力全都到場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經過數年的變化,如今荒州之上的一流勢力共有二百餘個,每一個一流勢力當中最少都有一位五境宗師,類似於上清宮這樣的頂尖存在更是有著數位五境。
即便是每個勢力只來一位宗師,這場盛會最少也會有二百四十位以上的五境露面,如果真的聚集到了一起,這將是近年來荒州之上所有五境宗師聚集的最齊全的一次,即便是上次的蒼山負雪和圍剿棋魔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大的陣仗。
「想要將這些勢力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單憑你現在的威望,還不足以做到這一點。」
葉修將小鹹菜伴到粥里,開口說道。
的確,憑藉李休如今的威望最多只能聚集起三分之一的一流勢力,這還是因為花雨瑤葉修楚陽等人各自通過自己的宗派影響其他友好勢力的結果。
想要讓所有的頂尖勢力齊聚一堂,現在的李休還沒有這個能力。
李休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需要請人幫我達成這一點。」
他想要找人幫忙。
花雨瑤問道:「你想請誰?」
李休不急不緩的將最後的一塊饅頭咽了下去,喝光了碗里的粥,說道:「無量寺。」
幾人聞言對視一眼,片刻后都是點了點頭,的確,如果要號召所有的頂尖勢力齊聚一堂的話,無量寺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傾天策這些年不理事,威望雖然仍舊很高,卻總給人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不能讓所有勢力信服。
萬香城經過上次的事情和這一次插手大唐的陰謀敗露之後,威望已經一落千丈,他麾下的勢力現在都在擔心事後會不會引起大唐的報復,最重要的是前不久萬香城經歷了那件事之後,威望變得更低。
典獄司受天道禁錮無法脫身,三七崖太過傲氣。
無量寺便是最好的選擇,這群和尚行走天下救死扶傷,無論是在荒州還是天下都有著莫大的威望。
傳說中大唐的白馬寺便是無量寺的一個分支。
如果圓寂大師能夠親自出面邀請荒州頂尖勢力前往齊聚一堂的話,天下人肯定會給這個面子。
葉修說道:「圓寂大師悲天憫人,整座無量寺也是慈悲心腸,斷然不會對此置若罔聞,當初為了鎮壓六境妖屍,就連佛塔都能夠毫不猶豫的借給無是非,這一次的只要我們說明了來意,圓寂大師一定會幫忙。」
陳知墨也是點了點頭:「何況不戒也會站在你這頭。」
不戒是佛子,他的話在無量寺內的作用要比想象中的還要更大一些。
提到不戒,李休喝粥的動作頓了頓,輕輕地笑了笑,那個小和尚的確是非常好的人。
吃過早飯之後眾人便走出了劉先生的院子,離開了巴山城,臨走之前請棋魔在院子四周重新布置了一個陣法,阻攔著外來之人,巴山城靠近綠海,以前因為劉先生的存在所以被荒州修士刻意避開,現如今劉先生已經逝去,作為接壤綠海最近的巴山城,它所擁有的戰略地位足以引來無數的冒險者來此。
要不了數年時間,小小的巴山城就會擴建成更大的模樣。
人潮擁擠之下劉先生原本所居住的地方很可能會受到破壞。
從巴山城去往無量寺的方向去會途經上清宮和玲兒山等勢力,原本應該要去順路拜訪,但現在並沒有太多的時間足夠他們揮霍,唐皇臨走前藉助人皇法旨封住了陰曹修士百日時間,如今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這樣的時間並不充足。
方良拿出了自己的雲舟,幾人坐了上去朝著無量寺前行,沿途並不耽擱。
方良生平有三好。
愛棋,愛茶,愛蛐蛐兒。
只是他雖然愛茶,但卻很少喝茶,所以大多數時候旁人見他之後只能想起兩個愛好,棋和蛐蛐兒。
直到李休幾人看到他捧著一杯茶站在雲舟前頭的時候方才猛然想起,原來眼前人有三好,而不是兩好。
「在唐國江南一座城,名叫安荊城,在城內有一間茶樓,裡面有一種茶,名為忘憂,這茶很講究,雨前苦澀,雨時甘甜,雨後無味。」
雲舟穿行在雲海之間,朝著無量寺的方向行進,李休走到了方良的身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茶杯,輕聲說道。
方良聞言轉身看著他,挑了挑眉道:「還有這種茶?」
李休點點頭:「有,而且還是很不錯的茶。」
方良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茶杯,面色有些無奈,他被李休說的心痒痒,偏偏現在又不能去一喝究竟。
李休目光直視著前方,說道:「恰好,這天就要下雨了。」
方良聽出了這話里的其他意思,於是偏頭看向了他。
李休從小花中取出了一包茶,說道:「恰好,我這裡就有忘憂茶。」
方良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伸手將茶接過,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口袋,低頭輕輕地聞著:「這茶的味道,很平常。」
陳知墨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抬手隨意的將忘憂茶從他手上拿走,說道:「我贊同你的說法,這茶聞起來很普通,但喝起來確很不錯,尤其是現在快要下雨了。」
蘇子瑜被三人說的有些好奇,便放下筆隨手拎起一個空茶壺走了過來,說道:「既如此,不如現在泡上一壺,如何?」
身後的葉修邱小離等人也是注意到了幾人的交談,心生好奇之下便也走了過來。
方良抬手結果蘇子瑜遞過來的空茶壺,然後從茶包里取出了一些茶葉放了進去,抬手從雲海中抓住了一些水放了進去,壺底出現了火焰。
四周的雨雲已經開始聚集了起來,變得漆黑,雷電在其中攀爬閃爍,雲舟繼續上升,脫離了雨雲來到了更高處。
雨水只會往下落,並不會朝著更高處揚起,所以不用擔心會淋到他們的身上,但只要下了雨,這忘憂茶的特性就能夠體現出來。
李休,陳知墨,葉修,蘇子瑜,邱小離,花雨瑤,方良,楚陽,春秋雪,計之華,棋魔,熊胖兒,青鸞,一共十三人,眾人圍著茶壺席地而坐,每個人的面前都擺放著一個茶杯,靜候著茶水沸騰。
腳下響起了驚雷聲,快要下雨了。
茶水也已經沸騰,方良起身為所有人倒了一杯,接著再為自己斟滿,然後喝了一口。
他的眉頭微微一皺,正如李休所言,這味道很苦,但卻不是純粹的苦,而是一種很特殊的苦味,但從這個味道上來說這茶也算的上是一種好茶。
他是愛茶之人,自然能夠分清其中的好壞優劣。
但在場的愛茶之人可沒有幾個,喝下一口之後都是苦著臉,計之華更是苦的直咧嘴,覺得剛剛李休幾人一定是合起伙來演了一場戲,目的就是為了騙他們喝下這苦苦的茶。
李休卻是面帶笑容,細細品味著,忘憂茶的特性就是如此,先苦后甜,再到最後的索然無味,其所經歷就像是人生,當你一路摸爬滾打最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再去回首之前的甘苦,便覺得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雲舟還在繼續超前行走,下方的雷雲當中再度響起了一聲驚雷,李休拿起茶壺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說道:「已經下雨了,你們可以再喝一杯試一試。」
幾人聞言卻並沒有動作,顯然剛剛的苦澀味道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陳知墨早就喝過這種茶,感知到下方的確開始下雨之後便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細細品味起來。
「好茶!」
他喝了一口,有些痛快。
明明是茶,他卻喝出了烈酒的感覺。
蘇子瑜和方良還有葉修等人相繼喝了一杯,旋即都是眼前一亮。
方良端起茶杯放到眼前看了看,驚訝道:「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如此特殊的茶,讓人耳目一新。」
看到他的反應之後,楚陽等人也是不在猶豫,重新倒了一杯喝了起來,果然,現在的茶味道竟然是甜的,而且帶著不同尋常的甜,喝上一口之後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脫胎行走與自然之間,感受著天地萬物花草樹木融合在一起的獨特甜味。
這場雨下了很長時間,足足兩個時辰之後方才停下,茶水已經重新煮了一壺,當這場雨結束之後眾人重新倒了一杯,這次的味道果然如同李休說的那般,沒有任何味道。
就像是是水,卻又有所不同。
方良放下茶杯,將剩下的半包茶葉揣進了懷裡,說道:「的確是好茶。」
眾人點著頭,很是贊同這句話,雲舟還在往前行走,眾人誰都沒有說話,各自坐在地上,安靜的喝著這已經沒有了任何味道的茶水。
他們能夠隱隱感覺到李休為何會在這時候將忘憂茶拿出來,這種感覺很不錯。
雲舟的速度很快,從巴山城到無量寺總共用了二十日左右的時間。
雲舟從空中落下,被方良收入懷中,眾人落在了無量寺前百里之外,徒步朝山上走去。
收起雲舟徒步而行,這是尊重,也是態度。
即便是同為五大派的其他宗門相互拜訪,也鮮少會發生直接將雲舟降落在山門之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停在百里之外徒步行走,表示尊重。
百里距離不遠不近,幾人落地行走片刻之後,迎面便看見了兩個和尚站在路上看著他們,像是早就等候在此。
李休朝前迎了過去,這二人他都認識,正是不戒和不二。
時隔數月,再次見到李休的不戒小和尚依舊很是驚喜,快步跑了過來,上下打量著他,語氣十分開心的說道:「我在寺里聽說了大唐的事情,要不是渡海師叔攔著,我早就跑過去尋你了。」
李休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頭,笑道:「你要是來了,渡元大師說不得就得再罰你敲一個月的木魚。」
渡元修行怒目金剛,可不像渡海大師那麼容易說話,就連一向備受寵愛的不戒都是有些害怕渡元大師,聞言縮了縮脖子,沒敢再說話。
李休上前對著不二和尚行了一禮,說道:「冒昧前來打擾貴寺,還請見諒。」
不二和尚還了一禮,微笑道:「殿下言重了,此番仙門大開,天地動蕩,殿下盡心竭力為人間謀划生路,無量寺只有支持的道理,哪裡又會覺得叨擾呢?」
二人的確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從今天早上開始,到現在已經足足等候了三個時辰。
對於無量寺知曉他會來的事情李休並不感到驚訝,畢竟這世上鮮少有事情能夠逃得出圓寂大師的慧眼。
「不知住持大師如何打算?」
李休隨著不二和尚朝著寺內行走,邊走邊問道。
不二和尚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住持方丈自會有他的打算,殿下心中若有疑惑,見面再說也不遲。」
李休點了點頭,也就不在多問。
倒是不戒似乎有許多話想要和他說,卻又覺得現在不是時候,跟在身後垂頭喪氣的,憋的有些難受。
這小和尚很有意思,尤其是胖乎乎的看起來憨厚純良,有些可愛。
青鸞也學著李休的模樣想要將手放到他的頭上,卻被不戒不動聲色的朝一側躲了一步,手掌落在了肩膀上。
青鸞有些驚訝,旋即更加好奇的打量著他,問道:「你這小胖子,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同尋常。」
不戒有些無奈,說道:「這位姑娘說話還真是直接,旁人都說我是有福相,只有你說我是小胖子。」
青鸞聞言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覺得這小胖子說話還真有意思。
陳知墨拍了拍不戒的肩膀,小和尚抬頭看著他,他認識陳知墨,知曉眼前這位和子非並稱為大唐雙龍的存在有多麼了不起,神情不由得尊敬了許多。
陳知墨伸手指了指前方行走的李休,然後無聲的說出了三個字。
徐盈秀。
小和尚看著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不應該說話,便也無聲的問道:「怎麼了?」
陳知墨無聲道:「不能提。」
小和尚看懂了他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後點了點頭,他先前還打算找機會安慰一下,現在看來能不提還是不要提的好。
百里路程走了大概一個時辰的時間,眾人並沒有刻意的趕路,也沒有行走的太慢,不急不緩的來到了無量寺。
寺門前仍舊有不少的香客在,有來此尋機緣的修士,也有來此求佛的普通人,門前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方丈在佛塔內等你。」
眾人進了無量寺,不二和尚抬手指著佛塔的方向,對著李休開口說道。
李休點了點頭表示知曉,旋即朝著佛塔走了過去。
當初為了封印六境妖屍,圓寂大師手持佛塔與無是非等人一同前往,本已經封印成功,可惜後來被天之痕所破壞。
走進了佛塔,這裡空無一人,進入之後就像是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四周完全是一片金色,耀眼卻並不刺眼,給人一種祥和且溫暖的感覺。
帶著慈悲。
圓寂大師就坐在金色光芒之內,抬頭看著走進塔內的李休。
這是他們第二次單獨見面。
「殿下可有什麼想說的?」
圓寂大師看著,笑著問道。
李休環顧四周,在他的面前坐了下去,說道:「我還是更喜歡上次見面的那個小院子。」
圓寂大師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四周的金光愈發溫暖,他問道:「殿下可還記得上次我說過的話嗎?」
李休想了想,說道:「您上次說過,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也是最有機會的一次。」
圓寂大師點了點頭,說道:「所以你想要如何做,那就去做,因為我們的機會就只有這一次,無需瞻前顧後,無需去想太多。」
李休來到無量寺有兩件要做的事情,第一自然是請圓寂大師將所有的頂級勢力都召集起來,不需要去考慮召集之後需要做的事情,因為召集之後自然會有事情發生。
至於第二件事便是想要請教圓寂大師,在這短短一兩年的時間裡,他究竟應該怎麼做。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片黑暗的方向,並沒有清晰的路,沒有人會給他一個目標,告訴他如此做到最後便能夠獲得勝利,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黑暗,你只能摸索著前進。
這種感覺很無力,也只能時刻緊繃著神經,不敢放鬆。
這不像是你晚上要做一道青椒魚土豆,只需要去準備青椒,魚,土豆三樣東西便可。
他不會給你具體的完成條件,他甚至沒有一條合適的路,李休所能夠做的就只是在仙人來臨之前團結人間,避免被陰曹和仙人趁虛而入,但即便真的完成了這一切,日後在與天上決戰的時候又能增添多少勝算?
這並不是穩勝的一條路,所以李休雖然走得很穩,但是步伐卻並不是十分有力,因為他無法確定這條路究竟是不是對的。
圓寂大師能夠理解他的心理,他想了想,然後說道:「還是上次一樣的答案,命運是一條長河,比時間還要莫測,誰也沒辦法去判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但你要清楚,在成長的路上不只是我們在選擇命運,命運也同樣在選擇我們。」
「如果你看不清前方的路,那就不妨繼續走下去,很多時候那扇門就擺在不遠處,始終在等著你的接近。」
他看著李休,目光中帶著溫和與慈祥:「身上的責任太大,對於前方的未知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只需要儘力去做好自己的事情,未來便交給未來去處理。」
還是和鍾九陵一樣的答案。
李休沒有說話,現在的他也的確沒有其他選擇,就只能儘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然後將其他的一切交給天意。
就像當初蕭泊如在臨走之前對他說過的話,如果找不到為何修行,那就自己去創造出讓自己修行下去的動力。
這條路走到最後並不知曉是否能夠成功,那就儘可能的用力走下去。
二人坐在佛塔之間,都是沒有說話,陷入到了沉默當中。
無量寺內有很多機緣,比如剛進門一側的蓮池,比如地面上鋪著的磚塊,還有此刻身處其中的巨大佛塔。
佛塔內存放著歷代無量寺先輩的佛骨舍利,可以說是凝聚了無數年來佛教最強盛也是佛光最純粹的地方。
稱之為無量寺內最珍貴的東西都毫不為過。
「我想請大師幫我一個忙。」
良久的沉默之後,李休開口說道。
圓寂大師點了點頭:「我會幫你,不過想要讓所有人都站在同一個陣營是很困難的事情,有兩件事是你所必須要解決的。」
天上仙與人間碰觸在一起,這是你死我亡的事情,按理來說在這種時刻天下人上下一心共同抗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許多說不明白的事情。
天下勢力何其之多?一旦聚在一起,誰站在誰的頭上?
誰甘心站在誰的下面?
我和三七崖交好,你萬香城卻要做老大,我能同意?
反之亦然,我唯萬香城馬首是瞻,你卻要傾天策做老大?
總有著說不通的地方。
想要讓下面的人達成一致,首先就需要最上面的人達成一致。
而在荒州,最上面只有五個宗派,五大派的無量寺,傾天策,三七崖,典獄司都與李休的關係不錯,如果有問題的話,也就只會有一個萬香城的問題,但現在圓寂大師卻說有兩個。
李休看著他,問道:「還請大師賜教,哪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