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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白袍貼著地面,背靠著門

  那個位子很高,天下人都想盯著。

  吳王與太子爭了十幾年,在如今這唾手可及時候卻選擇放下了手。

  李文宣走到了太子的面前,身子四周的血龍在他的肩上盤旋,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了下來:「事實證明,我比你更適合坐上那個位子。」

  他咧了咧嘴,輕聲說道。

  那聲音很輕,滿是虛弱,幾不可聞。

  太子霍然起身,下意識地抬手扶住李文宣的身體,目光複雜,卻還是說道:「捨生取義的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這並不能證明你比我更適合做皇帝。」

  李文宣抿了抿嘴唇,想要反駁一句,話到嘴邊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在說這些廢話。

  他與太子之間究竟誰更適合做皇帝一直是百官們爭論的焦點,也始終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因為二人的能力幾乎相等,區別只是性情,李弦一更重情感,行事光明大氣。

  李文宣城府極深,不顯山不露水,喜怒不形於色。

  兩個人都能夠為了唐國而死。

  熄滅的燭火早已經被重新點燃,此刻在透過門縫的輕風吹拂下搖曳著火焰。

  「我從來不後悔生在帝王家,既然生而為皇子,自然就要以身作則,肩扛著整個唐國。」鮮血漸漸停止了流淌,在吳王的肩上匯聚成了一條完整的血龍,他體內的血脈已經被盡數剝離,李文宣朝著門口踉蹌走著,喃喃道:「可惜了,記得父皇前些年還答應過我要將我送去北地歷練數年,雪國犯境,鐵骨北地,身為皇子我卻從未去過。」

  血龍漂浮在李弦一的身前。

  李文宣走到了門前停了下來,身子虛晃著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他抬手撐著門框邊緣,喘了幾口粗氣說道:「梅嶺是個好地方,用來埋骨的確很不錯,但不適合我,當初書院將我趕了出來,這輩子我都不想回去。」

  血脈被盡數剝離,眼皮越來越重,體內的虛弱感一陣陣的襲來,李文宣的雙腳一軟背靠著木門緩緩地坐了下去,呼吸變得愈發急促,他舔了舔嘴唇,眸中的神采逐漸黯淡了下來,長發散在背上,帶著灰色。

  「以前我總想著如果能夠坐上那個位子就把書院弄走,讓他們離我遠遠的,不在眼皮底下心不煩,一群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留在梅嶺也是多餘。」

  「李來之不該死,母后和楊妃做的太過了,他若不死大唐也不會成為今日這般模樣。」

  李文宣閉上了雙眼,安靜的靠在門上,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著:「聽書晉王叔臨死前念叨的是斜陽欲落去,一望黯銷魂,這詩的確不錯,可惜現在沒有太陽,也不是黃昏,念叨起來總不合時宜。」

  「解除大陣之後守在長安城外的宗師們一定會立刻入城,蒼龍衛也會加入戰局,父皇也能夠從閉關之地出現來,長安之危可解,只要長安無事,天下便全都無事,崔崖思那個狗官也會站出來,齊秦那條老狗也會露出獠牙。」

  他的眼皮動了動,似乎是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眼自己所描繪而出的那番景象,只是到最後發現終究只是徒勞,索性也就不在睜眼:「荒人和雪國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知白和母后算計了一切,將整個天下的變動都算了進去,還真是好算計。」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輕,漸漸地似乎快被順著門縫吹進來的風聲遮掩:「你是個好太子,但我也會是個好皇帝,崔崖思雖然是個狗官,但有句話說的並不錯,如果父皇只有一個兒子,那該多好?」

  「梅嶺本王不屑去,死後還勞煩太子將我的屍體運到北地,我不想葬在皇陵,身前在這長安城待得時間足夠長了,死後總要去見識見識別處的風景。」

  那條血龍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張嘴發出了無聲的哀嚎。

  李弦一低頭看著背靠在門前坐下的李文宣,那身白袍仍舊是不染絲毫塵埃,修長的手掌搭在了膝蓋上,髮絲散在額前,遮著側臉,在燭火的映襯下起了一層陰影。

  冷風透過門縫吹起了他的頭髮,微微側著。

  「皇后終究是皇后,哪怕做了錯事。」

  李文宣選擇了獻祭自身血脈,助太子解除護城大陣,大陣解除之後皇后註定會失敗,而失敗的下場如何他們二人心知肚明。

  太子沉默了會兒說道:「皇后的命留不住,這點你應該清楚。」

  李文宣輕輕地咳嗽了兩聲,蒼白的皮膚宛若冰雪。

  「人生是一條路,一往無前的路上有著許多的岔道,每一個拐角都是一個選擇,得到了一些的同時就註定會失去另外一些,上天總是公平的,我現在理解了當年慕容英傑為何明明能夠活卻非要死,原來竟然是這種感覺。」

  他咽了一口唾沫,腰間的玉佩閃爍著淡綠色的光芒。

  「看來人之將死果然會變得嘮叨許多,我其實可以成為一個好皇帝,這些糟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停止。」

  這聲音比風還輕,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背後的門輕輕打開,咯吱的聲音緩緩響起。

  李文宣閉著雙眼,喃喃道:「大唐,大唐。」

  和之前的話語相比較起來,這最後的四個字要顯得清晰很多,他靠在那裡,白袍貼著地面,長發散落著,再也沒有了生息。

  太子低垂著眸子,始終都沒有說話。

  二人為了那個位子爭了十幾年,說到底還是為了唐國。

  血脈被剝離雖然會重傷瀕死,但卻還不會死,就如同李弦一一般,但和李弦一不同的是李文宣是自行抽離,所需承受的痛苦和傷害都要高了不止一倍。

  最重要的是他做出了這個選擇之後皇后就會死,無論皇后如今再如何勾結外敵,說到底為的還是他。

  就如同當年慕容英傑間接害死老劍神一般,此刻的他也是如此。

  死亡並不可怕,有些事只有在死亡之後才能夠徹底消散。

  東宮之內特別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音響起,天上還在下著雪,雪花往下落著被大陣隔絕在外。

  或許這時候應該有雪落在院子里,那才是最合適的景象。

  白衣鋪在地面,李文宣靠坐在門上,無比平靜。

  懸在空中的血龍無聲的咆哮著,殿門被人推開,站在院子里的百官們齊齊抬頭看向了屋內,然後被這一幕驚在了原地,心頭震撼。

  李弦一站在宮殿內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偏頭看向了身前的血龍,緩緩地抬起了手。

  他是太子,懂得掌控護城大陣的方法,但卻被剝離了血脈之力無法操控。

  李文宣擁有血脈之力,卻不懂得掌控大陣的方法,為了破局選擇了獻祭自身,將血脈剝離而出,唯有如此,李弦一才能夠解除護城大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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