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逝去的人應該被人銘記
哪怕身處難歸林當中,見識到了長河殿的詭異莫測,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仍舊稱得上怪誕詭異。
高台就在身前,縱身一躍便可上去,但眼前卻還浮現著這一道深淵,彷彿只要縱身一躍便會落入其中粉身碎骨,還有那張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在猙獰與慈祥不停轉換的人臉。
極度的衝突和矛盾感讓李休的心臟猛地抽搐了一瞬,全身上下有著一股冷意從腳底升起直充頭頂,這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被絕世凶煞盯住的感覺,比之當年在落仙峽被浣熊盯上的那一刻還要駭人。
霧氣昏黃低沉,四周靜無人煙沒有半點聲音,所有的人都已經登上了戰台。
只有李休還站在地面沒有動作,扶蘇靠在樹上掃了一眼站台之上,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
時間分秒流逝,第一道站台上的人越來越少,更有數十位極為出色的組內天驕已經站在了第三道站台之上,手掌開合之間面前的一尊尊傀儡向後倒退而去。
支離破碎竟是無法阻攔他們絲毫,前後只是一個時辰左右,那些人竟然是已經開始朝著第四道戰台發起了挑戰。
而此刻的李休依舊站在昏黃低沉的迷霧之中,目光複雜的看著眼前那張越來越近的深淵還有愈發清晰的人臉。
「你此刻出現應該不是為了阻攔我上去。」
李休的身體並沒有往後退去,他看著那張時不時露出痛苦之色的人臉,目光平靜,語氣同樣平淡。
這一幕很具有視覺衝擊力,但還不至於讓他感到害怕。
那張人臉在天上飄蕩懸浮,忽遠忽近的盯著李休,並沒有開口,只是那平推而來的深淵似乎停止了移動。
「這裡的人稱莫回谷為封印之地,傳聞谷內的五十六個種族都是被上古強者用大能力封印於此地,與外界斷了聯繫,一分為二,乃是一處小世界。」
「在谷內設長河殿,從外界攝取靈氣轉入谷內,供所有種族生存,明明是將其封印,卻又留下餘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與其說是在封印倒不如說是在保護?」
「又或者是為了什麼留下火種。」
李休看著那張臉,頓了頓說道:「姑且稱之為火種。」
幽暗的深淵在身前停頓,迷霧中的人臉露出了更加清晰的輪廓,他俯視著李休,臉上布滿了痛苦之色,幾次想要開口卻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就像是承受著莫大的苦難一般。
李休沉默了一會兒抬起了一隻手臂往前探出,胸口處的不化骨閃爍著若有若無的光亮,就像是深海中的燈塔點亮歸途。
淡白色的光暈透過昏黃順著霧氣一點點的往前擴散,最後碰觸到了那張人臉。
李休的身子微微一僵,不化骨的氣息洶湧澎拜的往外肆虐,那張人臉上的痛苦之色漸漸隱沒消退,變成了一副慈祥模樣。
就宛如村莊樹下花白長發的老人。
「你扛得住嗎?」
他看著李休說出了這句很突兀的話。
李休的手臂還停留在空中,不化骨的力量不間斷的向外湧出,他的手上戴著一朵小花,粗略看上去更像一枚戒指。
但那的確是一朵小花。
原來世上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
李休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有些事沒有發生之前永遠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他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說道:「我儘力去抗。」
那張人臉的下方逐漸出現了一個身體的輪廓,並不清晰,只是有一個大概的形狀,他看著李休說道:「很多事都要儘力而為,但儘力而為未必有用,當年人王同樣盡了全力,卻還是輸了。」
李休不知道人王是誰,但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於是道:「我們現在還活著,那就證明當初贏了。」
老人從空中落下雙腳踩踏在了深淵之上:「只是還沒有輸到絕境,那不意味著贏。」
「既然還沒輸,那就有機會,何況它選中了我,這就證明我比你們強。」
眼前的人應該值得尊重,但李休並不在乎,言語間也不見多少客氣。
「大言不慚的小子。」
老者看著他,二人身處昏黃迷霧之中,不化骨的力量源源不斷的流淌,老者的身體輪廓愈發清楚。
「但你說得對,它既然選了你,我們自然不如你。」
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了落寞和惋惜,還有悲痛。
李休皺起了眉頭,一個情緒的產生並不是突然而就的。
老者搖了搖頭:「你戴上了這朵花,就意味著那個人已經死了,這很可惜。」
李休沉默了起來,想起了當初在老弄堂里見到的那幅畫面。
那個在絕境之中亮起的劍光和搖曳的花瓣。
這朵花天地之間只有一朵,現在戴在了他的手上,那就意味著當初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這的確是一件值得惋惜和悲痛的事情。
有一位文聖曾說過悲歡不會相通的事情,很有道理,但惋惜不同。
特有情緒也不同。
老者又問道:「還有多長時間?」
「我不知道。」
「懷玉關如何?」
李休搖了搖頭。
雖然還差一個問題,但這應該就是一問三不知的意思,老者也沒有再問。
「我活了幾十萬年,然後死了數萬年,想來很多熟悉的人都已經死了。」
數十萬年,如此可怕的數字李休就連想都沒有想過。
「我鎮守此地,切斷萬古,聚五十六華夏種族企圖為人間留下最後的希望,現在看來這終究是沒有用的舉動,人間若有失,沒有任何地方能夠獨善其身。」
他將目光望向別處,眼中滿是滄桑。
「人間不需要火種和希望,它也沒有退路。」
很多事無法說清楚也無法了解,李休並未插話,只是安靜聽著。
李休問道:「如何破除封印?」
「做你準備做的事情。」他看著李休說道:「不化骨的力量很神奇,但我已是死人,數萬年來承受著無盡痛苦帶著夙願守在此地,今日過後我便會煙消雲散,無法幫你什麼。」
李休說道:「逝去的人應該留下姓名被後人銘記。」
老者搖了搖頭:「無數逝去的人都不曾留下姓名,我也只是滄海之中的一片砂礫罷了。」
他轉身抬手切斷了不化骨的力量,滄桑的目光沒有對世界的眷戀,只有放不下的一種責任。
昏黃霧氣翻滾凝聚,擠碎了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