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黑暗中有一隻腳踩在紅白紙上
那道劍光消失不見,黑色長街上卻還有劍鳴迴響。
忽然,一陣狂風自街頭生出,然後瞬息間吹到了街尾,風聲壓過了劍鳴,片刻後天地恢復了平靜,風聲不在呼嘯。
街上卻響起了兩個聲音。
景如雲癱倒在地,面如金紙,長劍自手中脫落摔在地上,發出第一聲響。
緊跟著戴冷言倒在地上,胸腹間有一道劍痕,很深,血流不止,招魂幡斷成兩半跟著他倒在地上,發出第二聲脆響。
今夜流的血很多,後街的打鬥聲越來越小,想來是人死的差不多了。
巷間的青石牆有縫隙,後街的鮮血順著溝壑流到了李休的腳下,染紅了鞋子,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前街與後街的血。
秦在陽與戴冷言的血。
景如雲這一劍很強,這一劍是春秋的一劍,所以此招過後他的頭髮花白,面容枯老,皮膚帶著褶皺耷拉了下來。
這是他用半生性命換來的一劍。
所以一劍斬掉了秦在陽的手臂,重傷了戴冷言。
同為游野修士這一劍很了不起,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笑意,因為景家可戰之人只剩下兩個,游野修士只剩一個。
對方還有四位游野。
拜陰山的長老急忙走出將戴冷言扶起,喂下了一枚丹藥,壓住了傷勢,不在流血。
景家人面帶悲色,秦在陽看著自己掉在地上的那條手臂,面色蒼白,眼中卻出現了輕鬆之色。
兩家對峙多年,他一直在等這一劍。
景如雲的春秋不出,他便不敢真正松心。
「我以為你會殺了我。」
秦在陽將血止住,取出披風蓋在肩上,聲音有些虛弱道。
「是你命大。」
景如雲咳嗽了兩聲,嘆了一口氣道。
「是你太貪心。」
秦在陽搖了搖頭,如今塵埃落定,事已成定局,他不吝要多說幾句。
「你兩個都想殺,就兩個都殺不掉。」
景如雲看著街上燈籠的碎紙,眼中有些恍惚:「若只殺一人,又有何用?」
「起碼可以出口氣。」
戴冷言喘著粗氣,此刻卻是插了一句。
「生死不過一口氣,出與不出哪有差別?」
這下沒人再開口了,醉春風打了一個無聲的哈欠,李休靜靜看著這一幕,也許這就叫做英雄遲暮,只是很難斷定景家家主值不值得英雄二字。
他低頭想了想,覺得不值。
街道上持續了片刻安靜,秦在陽用僅剩的手臂揮了揮,戴冷言用下巴指著景家,輕輕揚了揚。
然後他們身後的那四名游野修士便化作四道雲煙掠了出去。
景家僅剩的一位游野強者默不作聲擋在景如雲身前,咬著牙,臉上有冷汗滑下,卻沒後退一步。
看到這一幕李休又想了想,覺得景如雲或許也算得上英雄二字。
這是必死的局面。
醉春風的臉上卻露出了戲謔。
四人與一人。
相隔數尺。
地上的紅白紙屑不知為何憑空飄了起來,然後又落了下去,一隻腳踩在了紅白紙上,出現在了五人之間,他背對著景如雲,面對著那四位游野修士。
伸出了一隻手,手中握著一把劍,劍上飛出一隻火鳳,然後四人的身子便倒飛出去,在地面不停後退,退到了秦在陽和戴冷言的身側。
四雙手顫抖著,四人對視,一股震撼與難以置信席捲著心頭。
他四人雖然只是游野初境,但游野就是游野,竟然會被人一招擊退,那人會有多強?
又或者說如此強的人到底是誰?
秦在陽的臉色凝重下來,他看著自黑暗中走出的那道身影,今日景家已是必死之局,誰會來此幫他?
又有誰會有這個魄力敢和秦家與拜陰山作對?
李休皺起了眉頭,所有人的視線在這一刻都看向了那個手持長劍出現的人。
他將那把劍放下,火鳳在空中消散,火光照亮了長街照亮了那張臉。
李休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秦在陽和戴冷言面色難看,更加不敢相信,他們的眼中帶著震撼,還有一抹死灰。
那道身影其實並不陌生,李休見過一面,算是打過交道,只是並不友好。
那人來自姑蘇城,慕容二爺。
早年便跨入了游野巔峰。
是當之無愧的強者,在天下游野修士中足以排進前十五。
黑暗中又有腳步聲響起,跟著從暗處又走出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李休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原來都是熟人。
這一男一女走到慕容二爺身側,靜靜站立,不是別人,正是那日的中年人聶遠,還有被李休斬了鳳鳥的慕容雪。
「如果我沒認錯,這是姑蘇城的人。」
醉春風說道。
「你當然沒認錯。」
李休道。
「那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醉春風又問道。
這次李休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原因為何。
「原來你也有算不到的地方。」
醉春風調侃了一聲。
李休自然不會生出惱羞成怒的表情,而是道:「天道尚且有缺,人又如何?」
慕容二爺抱著劍站在了景如雲身前,兩方安靜極了,秦在陽與戴冷言保持著沉默,欲言又止。
景如雲卻是笑了起來,他的聲音變得很是蒼老,笑聲卻越來越大,最後更是極為的響亮。
「秦在陽,戴冷言,你真的以為我景如雲會坐以待斃不成?老夫寧可這關山易主他人,也要與你二人魚死網破。」
他大笑道。
姑蘇城不會無緣無故幫他,因為景家與姑蘇城並沒有交集,而且姑蘇城與北地關係尚可。
可慕容二爺既然來此幫忙,那就意味著會有利益。
什麼利益?
他既然來了為何不早出手,非要等到景如雲魚死網破一劍春秋之後?
姑蘇城圖謀甚大,他要借秦家與拜陰山的刀覆滅景家。
同時借景家的勢清除秦家與拜陰山,如此這般廊城這一夜后便會易主。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慕容雪這個不過第二境的承意修士會到此。
因為她更擅長管理與布局,今夜過後,便是姑蘇城接手關山的開始。
這便是漁翁得利,這便是魚死網破。
李休看著瘋狂大笑的景如雲,第三次低頭想了想,絕境之中與虎謀皮,這是很蠢得抉擇。
卻很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