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平靜道:“謝謝。”
好像根本沒有聽出來松田陣平故意把語調壓兇了一點,也沒有聽出來這其實不是句陳述、而是反問句。
松田陣平再次無言了一下,暼了他一眼。
旁邊的目暮十三嗅了嗅空氣中的氛圍,又仔細看了看他們,“……我去問口供。”
剛好到了讀書區附近,視野里已經能看到忙碌的警方人員了,目暮十三便快走了幾步, 留下‘大人教訓小孩子’的教育空間。
沒辦法,工藤優作是個很優秀的推理作家、也是個很優秀的偵探,更是個很優秀的丈夫,但是很少人知道,他也是個很優秀的父親。
優秀就優秀在教育孩子的手段上,他從來不會直接點出‘這是錯誤的, 你是不對的’,也不會直接輕蔑小孩子,敷衍一些‘你是小孩子, 現在還什么都不懂,等長大就懂了’。
而是重新把事實梳理一遍,讓小孩子自己意識到自己的不對,然后主動更改。
拜托工藤優作破了那么多案子,目暮十三當然碰到過很多次這種教育場合,對這種味道太清楚了。
再想想,這位未成年偵探剛剛遭遇了襲擊,襲擊者后腦勺受傷……松田還是有點嚴格啊,不過教育孩子的套路果然是一樣的,先贊揚肯定、再輕微批評。
一邊暗自覺得‘學到了’,一邊快步跨步走出去,目暮十三很快融入現場。
松田陣平也打量了一圈現場。
死者那里被拉線圍住、并且蓋上白布遮擋了,暫時沒有處理, 等待法醫過來。
和他同隊進來的幾個便裝警方人員沒有接觸過這邊, 所以被聚集到一起錄口供, 其他的幾位嫌疑人則正在被單獨詢問。
包括那個看起來非常不善、身上有種明顯罪犯味道的針織帽男人。
暫時沒人搭理他們,松田陣平估摸了一下等待審訊的時間,便決定先處理眼前的事。
他靠在書架上,單刀直入,“在被襲擊之前,你知不知道那個男人想要襲擊你?”
直接盯著未成年的眼睛、看是否主動對視有點太明顯了,所以他沒有側首去看未成年,而是盯著眼前的忙碌場景看。
幾秒后,耳邊響起未成年鎮定的聲音,“不知道。”
好的,無法驗證,這個問題可以暫時截過了。
松田陣平從善如流,“那以后注意安全,如果以后再發現命案,在警方人員到場前、絕對不要單獨行動。”
“在警方人員到場后,也不要單獨行動。”
說完,他頓了頓,才自然而然地側首,溫和地往下補充,“我要求你不要落單、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么。”
“在這件事上, 你絕對沒有做錯什么。”
“只是, 很多罪犯在行動的時候,也會有一些傾向,目標多是一些女孩子和小孩子。”
未成年也看過來,表情很平靜,只眨了眨眼睛、以示自己在認真聽。
“就算前提是,你是故意落單。”松田陣平再次強調。
從表情看,未成年的表情根本沒有發生過變化,還是很平靜、又不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而是面部自然放松后的那種平靜表情。
但這不代表沒有異議。
“但是,弱者本身就是過錯。”未成年也斟酌著語氣,用‘提出一個小錯誤’的包容語氣道,“大家都是這么說的。”
“過錯的本身,是做出犯罪行為的罪犯。”松田陣平立刻糾正,又皺起眉,“大家是誰?誰在向你傳述這種觀點?!”
得到堅決的否定回應,未成年明顯錯愕了一下,立刻移開視線,沒有回答。
也根本不需要得到回答,松田陣平就已經有了預感,他再次斟酌了一下語氣,把語氣放得更溫和平等一些。
“是醫院的那位護士小姐嗎?”
這句話說出去后,未成年的表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不是排斥和警惕,而是一種有種微妙的表情。
幸好也不是依戀和低落。
松田陣平暗中松了一口氣,在未成年沉默著沒有開口的時候,繼續裝出不經意的口吻,“我之前看到新聞了。”
“真沒想到那位護士小姐表面看起來那么溫柔,其實卻是幾場案件的真兇,那些遇害的小孩子……”
之前,未成年對待小孩子的態度,也讓松田陣平琢磨不透,他一邊緩慢地說話,一邊細致地觀察未成年的表情。
未成年沒有把視線轉回來,低垂著眼睛,給出平淡的回應,“嗯,她自盡的時候,我在附近。”
這句話,很平淡,也挑不出什么錯。
松田陣平打起十二分精神分析,也沒從中聽出什么惋惜的意思,但是也沒有聽出什么厭惡,對方真的就只是簡單地陳述事實,沒帶任何自己的情感。
他頓了頓,繼續用閑聊的口吻說話,“對了,你之前在長野縣很帥氣哦,我看到報紙了,一口氣破了兩場案子、警方都在稱贊你呢。”
對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緩慢重復,“報紙?”
“對啊,長野縣的報紙,因為你是東京人、之前又……有些記者發現是你,所以轉載報道過。”松田陣平把那場新聞直播含糊了一下,又立刻繼續假裝不經意。
“好像報道沒過多久,護士小姐就在長野縣被捕了。”
在日向合理離開東京的時候、那位護士小姐就請假了,沒多久就在長野縣自盡了。
這件事,和日向合理有關嗎?
那位護士小姐,對日向合理確實有著某種感情,松田陣平親自體會過,確認這種事,當時他以為是男女之情。
但是在對方自盡后,他研究了一下對方身上的那幾起小孩子案件,又仔細回憶了一下對方對日向合理的態度,再加上日向合理的年齡……
雖然,那幾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是十二歲以下。
但是,他們的特征都很明顯,文檔袋里有附錄他們的照片,都是明顯的稚嫩小孩子。
從外表看,日向合理不符合這一特征。
但是他的其他方面很符合。
只要簡單地相處一下,敏銳的人就能立刻把握住他的特性:在某些方面,他本人和正常的世界產生了微妙的錯覺感。
小孩子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
日向合理就有種‘在大人世界生活的小孩子’的氣質,在某些方面,他表現得格外生疏,比如人際交往。
這種稚嫩、‘初次當人類,才當了一個月還不熟練,請多指教’的氣質,有多明顯呢?
大多的警方人員,在背后提起日向合理的時候,都自然而然地叫他小朋友……哪怕是剛剛從警校畢業、只比日向合理大五六歲的警方人員。
咳,這也是松田陣平一開始快速稱呼出‘小日向’的原因之一。
他暼了一眼小朋友。
對方還在組織語言,發現他開始用眼神催促了,才慢吞吞地道:“是的吧,離開東京太久了,我忘了。”
又立刻反問,“你提這件事干什么?”
松田陣平言簡意賅,“想知道你們有沒有遇見過。”
“如果你是指護士小姐,”未成年想了想,沒有轉頭過來對視,“沒遇見過。”
都追到長野縣了,那位護士小姐居然沒有找到日向合理嗎?
松田陣平有些驚訝,旋即又反應過來。
雖然對方沒有找到日向合理,但日向合理可能找到了對方,所以對方被警方包圍了。
可能,只是可能,不是確鑿。
“沒有遇到就好。”他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沒有深究,而是直接帶過這個話題,再次回到今天這件事上。
“現在還在緊張嗎?別擔心,急救人員趕到的時候,那個人的意識還很清醒……你到底說了些什么?”
未成年立刻誠懇回復:“我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但是他沒理我,我以為他死了。”
聽起來挺誠懇的,也沒有主動追求對視。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隨口道:“你沒摸心跳確認嗎?”
他確認的時候,那個傷員的心跳非常快……不知道日向合理到底說了些什么,不過也沒必要深究了。
“確認?”未成年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有些不確定地道,“我以為,只要沒有失去意識、徹底變成……尸體,人類是肯定會大聲呼救的?”
嗯?這種想法……
倒也不算錯,正常人類肯定會呼救的,但也有特殊情況。
松田陣平想了想,“這倒是。”
他拍了拍未成年的肩膀,語氣輕松道:“好啦,來,再回答一次開頭的那個問題。”
“在被襲擊前,你有沒有察覺到,對方會襲擊你,或者有沒有察覺到,對方是炸/彈犯?”
他笑起來,“不許撒謊,認真回答哦。”
“不然,松田警官會在‘不聽話的小朋友’名單上記錄你!”
說完之后,未成年便抬起眼,明晃晃地投來‘看傻狗的眼神’。
松田陣平笑容不變,抬手揉了揉對方的頭發,強行中止對方的挑釁。
對方不怎么情愿地回答,“但是,你已經預設答案了吧。”
“你覺得我是故意的,如果我說我是無意的,那么會上名單,如果我說我是故意的,那么就違反了你說的遠離原則,也要上名單。”
居然沒有吐槽‘這是什么鬼名單’,嫌疑人態度良好!
松田陣平立刻提醒對方,“錯了,就算你是無意的,也違反了我之前的叮囑。”
“注意,我之前說的是遠離一切人員。”
鑒于對方良好的態度,他大方道:“不過說出去的時候,就沒覺得你會做到,所以這點可以一筆勾銷。”
就是因為覺得日向合理絕對做不到遠離罪犯,所以他才會格外叮囑,并且一聽到異常動靜就立刻追蹤。
早有準備啦。
未成年垂了一下眼睛,又擺出無辜的表情。
松田陣平立刻做好被敷衍的準備。
但是,對方卻沒有立刻吐出敷衍的回答,反而再次確認,“松田警官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嗎?”
這個口風……
松田陣平立刻給予肯定的回答,“當然!”
他熱情回答后,未成年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又等了五六秒,才抬起眼,再次疑惑詢問:“你真的想知道嗎?”
“?”松田陣平頓了頓,再次給予肯定的回答,“當然想知道!”
“小日向可以認真回答我嗎?”
“當然可以認真回答你,”對方也給予肯定的回復,又再次強調,“只要你真的想知道。”
他們對視了幾秒。
松田陣平試圖推了一下墨鏡,發現今天沒戴,于是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繼續給予肯定答復,“當然,我很想知道。”
第三次肯定答復。
未成年還是沒有回答,而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又和他對視兩三秒,未成年才道:“不,你不想知道。”
……?
松田陣平立刻不明所以地否認,“不,我想知道。”
未成年也立刻認真道:“你想知道的話,可以詢問我。”
???
不是詢問完好幾遍了嗎?
松田陣平茫然了一下,還是暫時把卷毛上的問號摘下來,認真問道:“請問,你是不是提前知道傷員有問題?”
在他的認真詢問下,未成年也認真地看著他。
互相對視幾秒,未成年居然有些生氣,“你根本不想知道。”
……
到底是誰應該生氣啊!
明明被當成笨蛋犬類耍的那一個都沒有生氣!
“……”松田陣平沉默了一下,試探性地道,“那我不想知道?”
這個也不是正確答案,未成年明顯更不開心了一下。
“那我想知道?”松田陣平再次試探性詢問。
未成年開口:“你想知道的話,可以真誠一點,我接受到信號、會立刻回答你。”
對方好像不是在耍笨蛋犬類,繼續認真地表述,“就像你之前聽到動靜,很擔心我的安危一樣,我接受到信號了。”
……
好的,聽不懂。
松田陣平思索了一下,堅定道:“我想知道。”
在他堅定回答的同時,對方也眼睛亮晶晶地看過來。
然后,那雙眼睛熄滅了。
“你根本不想知道。”未成年嫌棄地暼過頭,發出敷衍的聲音,“是的。”
嗯?
在松田陣平反應過來之前,對方再次重復,“是的。”
“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用攝像頭看我、知道他是炸/彈犯,也知道他要從身后突然襲擊我。”
……
居然,這么坦誠?!
松田陣平其實根本沒打算得到這個回答,只是像人類很普通地獻上貓糧一樣,他也只是很普通地詢問確認一下。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得到否定回答后、該怎么敲打對方的準備了。
沒想到對方居然這么坦誠。
就好像平時只會獲得貓類拳打腳踢、連環貓貓拳的人類突然獲得了自家貓類の溫柔蹭蹭一樣,松田陣平又驚訝,又懷疑了一下人生。
‘這個世界好像哪里不對勁,是不是我在做夢.jpg’
剛剛的那段談話絕對是重點,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茫然沉默的時間太長了,未成年已經收斂好了嫌棄的表情,又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回來,陳述事實,“現在,周圍的警方人員很多……你也在我身邊保護我。”
“你覺得我平安無事了,”對方詢問,“那么,你覺得我安全了嗎?”
問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好像期待了一下,眼睛又有些亮晶晶的,不過沒有之前詢問他是不是真的想知道時亮。
松田陣平緩緩把沉思壓下去,誠懇回答:“不覺得。”
能活蹦亂跳,就是日向合理最大的不安全。
只要能活蹦亂跳,就能眼睛亮晶晶地盯上罪犯,也能立刻發揮出自己的外貌優勢、讓罪犯同樣盯上自己,然后開始雙向奔赴。
……實在是太不安全了!
日向合理:“……”
那雙眼睛再次熄滅下去,對方嫌棄地移開視線,“嘁。”
……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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