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不聽故事我睡不著
濟北,夏家。
「還是沒有小姐的消息嗎?」
夏騰龍坐在一張南海沉木椅子上,不怒自威。
「老爺,黑衣們正在查、正在查……」
孫汝忠立在一旁小聲回答。
「哼!」
夏正陽冷哼一聲,說道:「那幾個老朋友,拍著胸脯說自己一定幫忙尋找茗兒,誰知道是不是他們乾的……」
孫汝忠遲疑道:「老爺,我看小姐不像是被人綁架,倒像是……」
「像是什麼?」
「倒像是躲著咱們……」
「何出此言?」
孫汝忠低聲道:「據黑衣消息,南鄉道四望亭一帶發生了大爆炸,而小姐的鎖神符就在……」
夏正陽眼神灼灼道:「是躲著還是擄走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茗兒要完好無損的給我帶回來,你明白嗎?」
孫汝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是、是!奴才知錯了!」
「滾吧!」
孫汝忠冷汗淋漓,夏正陽給他的威懾力太大了,一不小心就犯了忌諱。
「小姐最重要、小姐最重要……」
搜尋了數日都沒有結果,夏正陽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他何嘗不知夏之茗可能並沒有被人綁架?
但是人已經派出去了,賓客也宴請了,夏家要的是一個態度,一個對家族子弟負責的態度。在確定夏之茗是躲著自己之後,夏正陽就順水推舟,在汶陽城擺了一道鴻門宴……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誰會影響整個汶陽府之後的走向,被夏正陽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有靈溪派不給自己面子,但夏正陽卻奈何它不得。
百年前陳無宇就曾精準地評價過夏家家主:夏正陽此人,非守成之大修,乃進取之狂人也。
只要他做一天夏家家主,夏家就絕不會停下勇猛精進的腳步。
————
明月高懸,風和氣暖。
吳河道在吳洲支流的影響下,空氣要比濟北溫暖濕潤得多,一男一女的身影在月光的照映下彷彿微微發光。
天上一輪明月,地上也有一輪明月。
天上的明月似佳人,地上的佳人如明月。
女孩的眼睛像是一雙明亮的黑珍珠,一眨一眨的,睫毛像是兩把浮動的小刷子。修眉端鼻,臉頰邊微現梨渦,月光打在她的臉上,更顯得她柔美如玉。
男孩身高七尺,穿著一襲白玉花紋的長袍,臉上有一道狹長的疤痕,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簡單扎了個髮髻,只是脖子上掛著幾條大金鏈子稍顯違和。
趙跖一路上挨家挨戶散財,什麼珍珠翡翠不要錢似的往外扔,還剩下一堆金鏈子,這廝也沒放進儲物鐲,就這麼往脖子上一掛,活脫脫一副暴發戶的模樣。
吳河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緩緩的水流聲像是夜色的催眠曲,時不時有幾條魚兒躍起,拍出幾朵小水花。
真美!
「這種事情你經常幹嘛?」
夏之茗突兀地問道。
趙跖摸了摸鼻子,矢口否認道:「哪有?第一次。」
「我才不信,你肯定沒少干,你沒看那豬肉攤的老闆,嘴都讓你給氣歪了。」
一說到這兒,夏之茗就想笑。
「我就是問問,我要買雞蛋,咯咯噠咯咯噠——」
這個王八蛋,欺負人的樣子還挺聰明的——
「好玩吧?」
「嗯……」
怎麼不好玩?夏之茗才虛歲十五,正是少年心性,雖然立志要做一個女俠,但是這種整蠱的事情還是不如趙跖這樣的滾刀肉熟練。
就好像以前日子,都白活了——
她不想結束,她享受這樣的生活,但是一想到自己終究要被父親逮回夏家,夏之茗的神色又黯然了下來。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她是夏家最聰明的女兒,夏正陽明裡暗裡都曾有讓她掌舵的心思,以夏之茗的七竅玲瓏心,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夏之茗問道:「明天我們要去哪兒?」
沒等趙跖回答,夏之茗開口道:「不用說了,你肯定說到了就知道了。」
「聰明。」
趙跖摸著大金鏈子,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夏之茗喜歡看星星。
在她還小的時候,就望著黑漆漆的天空,一顆顆光點將這片黑色巨幕點綴的閃閃動人。女孩兒在夜色下昂著小腦袋,感覺像是一條無憂無慮的小狗。
兩人簡簡單單在地上鋪了點枯草,和衣躺下,畢竟還只是鍊氣境界,幾天的奔波勞碌,如果不睡覺的話身體還是吃不消的。
夏之茗渾身很是疲憊,累,但是快樂著。
趙跖這廝簡直是個牲口,也不認床一躺下就打起了。
夏之茗卻睡不著,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趙跖——」
夏之茗推了他一把。
「嗯?」
趙大官人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又打起了呼嚕。
「趙跖!」
「幹什麼——」
趙跖不耐煩的睜開雙眼,說道:「夏大小姐,天色不早了,你就不困?」
「我不困。」
「你不會是對我有什麼企圖吧?」
趙跖一臉震驚,縮了縮腦袋,雙手捂胸,那模樣像是見了少女的色狼……呸、見了色狼的少女。
「你想哪去了!」
夏之茗一把扭住趙跖的耳朵轉了個圈,疼得他哎呀咧嘴。
「夏大小姐,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你不困,我可困了。」
「不行。」
「我睡了——」
「我要聽故事。」
「……」
趙跖瞠目結舌的看著臉色微紅的少女,他很想問一句:你多大了?還要人講故事哄著才能睡著?
「看什麼看?本大小姐想聽故事不行嗎?」
不怪夏之茗無理取鬧,實在是趙跖講的故事太有趣,也太離奇了些,這兩天跟他混在一起,趙跖說的每句話都讓夏之茗感到好奇——這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行行行!夏大小姐有令,我趙某人敢不從命……」
趙跖撓了撓腦袋,該給這小妞兒講個什麼故事呢——
夏之茗一臉期待的看著趙跖,只恨夜色太短,不然肯定抓著他給自己講個三天三夜。
有了!
趙跖一拍大腿,緩緩道來:「我給你說個美猴王的故事吧……」
「美猴王?」
「嗯,在很久很久以前啊,天下分四洲,其中的東勝神州有一處地方名叫花果山。那裡有一塊吸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的石頭,天地靈石中孕育里一個神猴,這神猴可了不得,出世天地動……」
前世,趙跖十五歲就被擄去了東南亞,但他身體里流淌的一直是華夏的血脈,這種從幼年時期就深深烙在靈魂里的精神文化,是五千年文明古國源遠流長,生生不息的奧秘。
語言變了、家人沒了,但是一些傳承千載的東西卻始終流淌在他的血脈里,骨髓深處。
戰天鬥地的美猴王、憨態可掬的豬八戒、絮絮叨叨的唐三藏,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自趙跖牙牙學語時就聽了不知多少遍。
無論過去多久,都不會忘記。
「……美猴王在那天邊的柱子上撒了泡尿,寫道『齊天大聖孫悟空到此一游』,然後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又跳了回來……」
「……就這樣,那如來佛祖的大手化作一座五指山,將美猴王死死的壓在了凡間,整整五百年。」
夏之茗驚呼一聲,急忙問道:「那美猴王後來又怎麼樣了?」
「後來啊……」
趙跖的眼皮一直在打轉,打了個哈欠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啊——」
夏之茗撅起小嘴,錘了趙跖一下,但是見趙跖這麼困,自己也疲了,在趙跖的哀求之下不情不願的躺在草叢,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在夢裡,夏之茗變成了一隻上天入地的小猴子,揪著玉帝老兒的小鬍子,吃著蟠桃和仙丹,打的南天門的蝦兵蟹將落荒而逃……
天色剛大亮,草堆里的小蟲就爬在趙跖的鼻子上將他驚醒,趙跖抹了兩把,黏下了幾根枯草。
清晨的陽光軟綿綿的,像是動作柔軟的嬌娘輕撫著他的臉龐,樹枝與草地上結滿了露水,打濕了趙跖的脖子。
這廝穿著冰蠶寶衣,身上倒是沒沾水,可夏之茗卻狼狽了些,一身白袍被枯草染的黃黃綠綠的,像是從山上掉下來打了個滾兒。
「起床啦!」
趙跖對夏大小姐一點兒也不客氣,一腳踹在夏之茗的屁股上,夏大小姐「嚶嚀」一聲,揉了揉眼睛,慢騰騰的爬了起來。
回過神來時,趙跖已經走遠了。
「喂!你又不等我!」
夏之茗快步追上,兩人又踏上了旅程。
從南鄉道已經走出了一百八十多里,再向西南而行,就離三洲交界不遠了。
雖然靠近河流,土壤肥沃,但這片地界卻的荒涼程度比句蕪道也不遑多讓。這種「三不管」的地界,除了殺人奪寶的偷渡者和執行任務的道宮弟子,基本無人涉足。
雖然少有人煙,地上卻不缺枯骨,甚至還有不少鮮活的修士屍體,但無一例外都被扒光了——窮山惡水,沒人會放過任何一件值錢的東西。
這些死於非命的修士很快就會化作靈氣與煞氣,滋養出幾株靈植和煞魂草——只有壽終正寢的修士靈軀才會化作靈潮。
紛亂與追殺、死人與煞氣的存在,也是此地荒涼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