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刀劍如夢
出刀，掄劈，上挑，每一個動作，都有片竹節應聲而斷。
趙跖對自己的刀法很滿意。
原本以為解聽安會給他一柄劍，但沒想到還是要用自己的殺豬刀。聽解聽安解釋說——既以心歷其境，用刀與用劍又有什麼分別？
聽起來很牛的樣子。
趙跖劈出了自己滿意的幾刀，滿心以為自己能夠受到解聽安的勉勵。
沒想到解聽安斥道:「這是練的哪門子刀法，再砍一千刀！」
趙跖連忙一收心，一刀一刀的揮砍。
解聽安看得大皺眉頭:「刀來。」
趙跖忙恭敬地把刀遞過去。
解聽安握住刀之後，氣息內斂，含而不露，彷彿他自己就是這刀、這竹。
華夏劍魔終於要出劍了嗎？
趙跖滿是期待，不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麼樣的一幅場景，是山崩地裂還是劍氣縱橫？
黑袍散發，手握長刀。
這種氣質很獨特，就像凡間武林中的俠客，靜則溫潤如玉，動則殺人如割草。
若不是眼前看得仔細，趙跖一定會把他當成一個俊秀的翩翩美少年，而不是渾身酒氣的老頭子。
解聽安身形一動，手中的殺豬刀好像化作身體的一部分，無聲無息。
他出劍——
趙跖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眼前的竹林居然整整齊齊的倒下去一排。
沒有遮天蔽日，山呼海嘯；
沒有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更沒有萬千劍影劍氣縱橫……
甚至連沒有一絲靈氣波動。
解聽安以刀為劍，就那麼輕輕一揮，根本沒有殺人的氣勢。動作就像是在世俗招搖撞騙的老神棍，又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就這樣平平無奇的一劍，斬斷了數十棵兒臂粗細的竹子，而且趙跖看得分明，解聽安沒有運用修為靈氣，竹林倒下，完全是因為他的劍道。
趙跖驚得合不攏嘴，原來劍還可以這樣用？
修士御劍，一般是用靈識操縱，元嬰境界的修士甚至可以操縱飛劍百裡外取人首級。即使是一般的築基修士，也可以御劍飛行，數十步之內隔空操縱飛劍禦敵。
但解聽安不同，他執劍，而非御劍。
也許是在世俗武林留下的習慣，解聽安的劍從不離手，把劍當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別人以飛劍禦敵，他以劍氣殺人，殺人劍必飲血。
解聽安的成名神器並不是西川劍門的太合劍，也不是古越煉器閣的赤霄神劍，而是簡簡單單的殺人劍。
殺人劍用的也並非什麼天材地寶玄金秘銀，而且華夏修真界最堅硬的玄石。
因為玄石不像其他材料一樣能通透靈氣，雖然堅硬無比，但卻被修士所不喜，只作為煉器的輔助材料而存在。雖然在凡夫俗子眼中，玄石是鑄器的神物，但在修真界煉器材料中卻只是下等。
然而解聽安用的殺人劍卻通體為玄石所制，而且玄石難以雕琢，解聽安百年磨一劍，才將並不鋒利的玄石溫養成利器。
解聽安的劍道，不是古越專伯魚的飛天劍訣，不是楚域劍痴的浴火劍焚，也不是西川劍聖的劍陣，更不是萬劍魔君駕馭萬劍的劍勢。
而是平平無奇的一劍！
只為殺人的一劍！
解聽安把刀還給了趙跖，說道:「你的刀法，乾淨利落，但是缺少神采。」
「你沒有愛刀之心。」解聽安一字一頓地說道，字字說在趙跖的心坎。
「在你手裡，刀是刀，人是人，你只把刀當做劈砍的工具，而不是自己貼身的伴侶，即使技巧再高明，又怎麼能抵達劍道巔峰？」
趙跖慚愧，恭敬到:「解叔教訓的是，小子謹記。」
「繼續練吧。」
趙跖拋除雜念，下了十二分精神，努力想達到人刀合一的境界。但越是揮舞，反而沒有之前的靈巧迅捷了。
「停停停……」
解聽安陰沉著臉叫停了趙跖的動作。
「我讓你把刀當做伴侶，不是讓你投鼠忌器的，你練的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看趙跖一臉慚愧的樣子，解聽安淡淡道:「用你之前的刀法，砍我。」
「我不用靈氣護體，只用凡人之力，看看你的刀法能不能碰到我的衣角。」
解聽安說著撿起一條樹枝，手一搓就化為一柄木劍。
「砍我！」
解聽安大喝，趙跖心神一震，口中稱是，反手持刀向解聽安衝去，彷彿面對的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飛躍而起，當頭劈下！
開山刀！
這是前世訓練時趙跖最常用的一招，簡單粗暴，往往還會大喝一聲震懾敵人，一旦命中就會一擊斃敵。而力量差的敵人即使用力格擋，也會被開山刀斬飛武器震斷手骨。
好！
解聽安暗贊一聲，沒有揮劍，而是退了一步躲開了趙跖的當頭一刀。
趙跖一擊不中，胳膊順勢反抬，改正劈為回撩，斜著划向解聽安的胸腹。
這一招名為「剔骨」，被命中者往往開膛破肚，陰狠無比。
解聽安出劍一拍，輕輕巧巧地打在趙跖的手背之上，手上的殺豬刀差點被拍落。
趙跖急忙後退，轉換刀尖直插解聽安面門。
這個動作在前世殺手界稱之為剜心，趙跖卻戲稱其為「插秧」，因為動作很彆扭，像是老農種地，但也是極為兇狠殘忍的刀法。
解聽安偏頭躲過，長劍一揮，「刺啦」一聲劃破了趙跖的衣袖。
「專心一些。」
解聽安淡淡的聲音傳來，趙跖又慚又怒，自己殺戮十幾年的快刀，竟然連一個不用靈氣的老頭都碰不到。
「哈！」
趙跖空中呼嘯，刀光上下翻飛，刀刃籠罩解聽安上三路。
「鐺——啪——」
被一一揮劍格開，趙跖也不氣餒，欺身而上，一刀直指解聽安的脖頸，只有幾寸距離。
解聽安劍尖豎起，「嗤」得一聲，趙跖的右臂被木劍貫穿。
「嘎——」
卻是趙跖的殺豬刀也斬在了解聽安的脖頸之上，但卻卡在皮膚附近，無法刺入。
「斬到了！」
趙跖的胳膊還在滴血，但心中卻無比舒暢，解聽安一抽劍，痛得趙跖捂住了胳膊，撕了幾個布條將傷口封住。
「你很不錯。」解聽安誇讚了趙跖一句。
「但是遠遠不夠。」
解聽安接著說道，「你雖然擊中了我，但卻沒有傷到我。」
傷到你？
大哥，你金丹境界修為還想怎麼讓我這個鍊氣一層的廢柴傷到？
而且趙跖明明感到砍上了什麼東西，如果不是運用靈氣護體，解聽安肯定已經受傷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言而無信，被你擊中了還要抵賴？」
「晚輩不敢。」
解聽安笑道:「你且來看。」
趙跖只見解聽安身上的黑袍鼓脹起來，全身好像蒙上一層淡淡金光。
「這是？」
「這是護體罡氣。」解聽安道
護體罡氣？怪不得自己的刀砍不進去。
那不是築基後期才能修成的護身之法么？還說自己沒有抵賴？
「我在二十七歲時，就練出了護體罡氣，那是我還未踏入修行……」
趙跖狂呼變態，連脫凡期修士都沒有的護體罡氣，解聽安在凡人的時候就已經修鍊出來了。
如果讓趙跖知道解聽安在世俗時用劍斬殺過兩個鍊氣圓滿的修士，指不定已經驚掉了下巴……
「不過，你以傷換命的打法也算精妙。也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也不強求你的刀法能練出我的模樣，就算練出來也只是徒有其形，只是萬事歸宗，你我的路都是相同的，我以後也不會細細指點你練劍，只會糾正你的失誤，你看如何？」
解聽安說完以後，整個人彷彿又蒼老了不少。
趙跖應了一聲，問道:「解叔，那之前你一劍斬開竹林，也是只用了凡人之力嗎？」
「是的。」
趙跖摸了摸鼻子，看來解叔剛剛真的手下留情了，不然就憑那一劍，自己的腦袋已經分家了。
「那一劍是如何做到的？」
趙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是人力所能及。
「是劍氣。」解聽安的聲音古井無波的傳來。
「那怎麼才能練出劍氣？」趙跖一臉真誠的問道。
解聽安板著臉道:想要練出劍氣，就必須用心去領悟自己手中的劍，必須凝聚自己的精、氣、神，而不是只將他作為殺敵的工具。連刀都拿不穩，一把刀都不能做到掌控自如，還想練出劍氣？」
說著拿著木劍，平平一劍刺出，「咔」得一聲，居然隔空把一根細竹斬斷。
「練成這樣，就算入門了。」
說完把劍隨手一丟，留下趙跖目眩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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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淋漓的趙跖躺在竹林里喘著粗氣，喝了口水，看著遠方晴空萬里，幾隻大雁一字排開從頭頂上掠過。趙跖望著身邊的竹林竹葉片片凋落，不禁生出滿心豪氣。
「我劍，何去何從？愛與恨情難獨鍾。」
「我刀，劃破長空，是與非懂也不懂……」
這廝扯著破鑼嗓子唱起了歌——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愛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隨風……」
「狂笑一聲、長嘆一聲、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誰與我生死與共……」
歌聲並不好聽，但趙跖卻唱了一遍又一遍。
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激昂！
這聲音好像是在泄憤，又像是告別。
趙跖的歌聲被竹林輕和、被竹葉帶走，直入雲霄，也透過林間老人散亂的頭髮和長須，還有已乾涸廢棄的道心。
「呼——呵——呼」
解聽安鼾聲如雷，像往常一樣，他又一次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