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打掃廁所是我的榮幸
圊房,也就是世人所說的廁所。
「圊房?你要去圊房勞役?」
井鴻又問了一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執法弟子多年,處罰的弟子沒有一百也有數十,井鴻從來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
「沒錯,就是去打掃圊房。」趙跖肯定道。
井鴻無奈道:「好,趙跖、林水瑤,從明天起,幫掃圊老僕清理圊房,為期半月。」
林水瑤也是無語,大哥,你不要這麼玩我好不好?
林水瑤從小愛潔,兒時的不幸經歷讓他對旁人的觸碰都避之不及,每件衣服都洗的發白,好在靈溪學院發下來的學子服飾也白色的,就算再洗白了了看不出來。
別的學子都修完早課去圊房都結伴同行,只有林水瑤總要憋到無畏峰自己的石室,圊房連一次都沒去過。
讓林水瑤去圊房,比殺了他還難受。
看著林水瑤殺人般的眼神,趙跖咳嗽了兩聲:「咳咳、走吧,我去圊房真的是有原因的……」
這倒不是趙跖的惡趣味,也不是故意噁心林水瑤,實在是這幾天掃圊的老僕引起了趙跖的注意。
趙跖每次看到他,就彷彿看到一隻洪荒巨獸,在通幽寶玉的感受下,整個靈溪學院蘊含的能量都比不上這個渾身臭氣熏天的糟老頭。
趙跖從小跟著今生家族的老僕於各州逃竄,屢次靠腰上的黑斑脫離險境,通幽寶玉給自己的感覺從未出過差錯。這樣看來,這位打掃廁所的老僕一定是位修界大能,至少也是在修真榜上的有名之輩,也不知道什麼原因自甘下賤。
這幾天趙跖多次出入修真閣,已經暗暗敲定了這位掃圊老僕的身份,心中有了幾個人選。這樣的大修必然見多識廣,要是討了他們的歡心,說不定能幫自己打破玉門一轉的桎梏,只是捎帶委屈了一下林水瑤。
掃圊是所有學子最厭惡的勞役懲罰,誰也不想與臭烘烘的排泄物打交道。但掃圊卻不是最累的,反而很輕鬆,沒有在雲台正殿清理灰塵落葉的仔細勁。只需要每日中午和晚上,學子們修習完之後的那段時間清理一下就可以,甚至連上午的功課都落不下。
當眾學子得知趙跖去了這麼個地方勞役,都覺得他失心瘋了。
「他不會是哪裡得罪了井師叔吧?」有學子猜測道。
「肯定是在井師叔詢問的時候頂撞了師長,不然誰會選掃圊這樣噁心的勞役。」一位學子一陣鄙夷。
趙跖倒不以為意,前世在東南亞執行任務時,比這更噁心的事情都經歷過。猶記得那次去狙殺某小國元首,自己在下水管道待了整整一個星期,渴了餓了都在裡面吃隨身帶的食物,執行完任務之後連喘氣說話都有大糞的味道……
打掃了三天圊房,林水瑤整整三天都沒有吃飯,因為掃圊的時間就在吃飯之後。林水瑤餓得頭暈眼花,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才在趙跖的催促下扒了兩口飯。
第四天,林水瑤實在受不了,看執法弟子不在,趙跖讓他先回無畏峰,自己替他打掃了。
趙跖打掃完之後,盯了掃圊老僕一陣,也不嫌他身上發臭,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挨著老僕坐。老僕的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整整三天,老僕從來沒跟趙跖二人說過一句話,幹完就躺在地上喝酒,醉了就呼呼大睡、不知日夜。
趙跖大著膽子碰了碰掃圊老僕:「前輩?前輩!」
老僕翻了個身,沒有任何反應。
趙跖嘆了一口氣,側著身子趴在地上,自顧自的說道:「仰志學,新曆六千八百年生人,四十歲時以氣入道,築基后赤手空拳縱橫古越,不過六十歲便突破金丹,因觸犯門規反出龍山派……」
見掃圊老僕沒有任何反應,趙跖又說道:「南國風,新曆七千四百年生人,楚域修行天才,天之驕子,十六歲築基,四十二歲金丹,名列楚域三道子之首……家族淪陷之後,一蹶不振,於新曆七千七百年銷聲匿跡,至今再無消息。」
見老僕還沒反應,趙跖也不氣餒,繼續把《修真秘聞》里的失蹤修士一個個的說了下去。
「……解聽安,出生地不詳,出生年月不詳,少年時於西川金沙河挑釁群豪,一劍殺戮數百盜匪,以區區凡人之軀玉門天沖,以劍入道,其行如龍,位列修真界十大散修之首……」
一邊說,一邊細心觀察老僕的反應,只見他眼皮微微抖動,也停止了打鼾。
「……其人風神俊逸,以劍入道后,體法雙修,以凡人之軀比肩修士,劍氣無雙,西川少年弟子皆以為神。」
趙跖越說越快:「三年之後順利築基,入西川劍門拜師修行,以劍法折服劍門諸學子,雖以中年入鍊氣,但從鍊氣修為到金丹境界只用了區區二十年,可謂千年不遇的劍道天才。」
掃圊老僕已經睜開了雙眼,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酒。
趙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后以金丹巔峰諸位力挫西川劍門束元白,雖然敗在劍門第一長老龐鋒手下,但龐鋒卻承認,若不藉助修為取勝,解聽安之劍道遠勝自己……」
「新曆七千七百八十年,解聽安攜妻子愛徒遊歷楚域,途經蒼南州,突然心志大變,在蒼南城拔劍殺人,屠盡百萬修士,其妻子愛徒命喪當場……」
還未說完,只見掃圊老僕渾身顫抖,「騰」得站起,靈氣外溢,震得趙跖「哇」得吐了一口鮮血。
老僕揪著趙跖的衣領,怒聲喝到:「你是何人?是劍門的弟子還是楚域派來的細作!」
趙跖氣血翻湧,忍著惡臭說道:「我?我只是個家破人亡的喪家之犬罷了!您說是嗎,解前輩?」
沒錯,眼前這位掃圊老僕就是解聽安!
縱橫天下數百年,手持殺人劍千里不留行的解聽安!
一人一劍挫盡西川劍門,挑遍扶桑四十七島的解聽安!
二百年前在蒼南城一劍屠盡百萬修,血流三日而不絕的解聽安!
後來各大門派清理蒼南城戰場,用小五行陣清除煞氣,足足三個月都沒有清理乾淨,如今二百年過去,蒼南城已經恢復舊日繁華,但每當城內坊市修繕時總能看到地下磚縫之中的斑斑血跡。
「哈哈,喪家之犬,說的好啊,說的好啊……」
解聽安悲聲大笑,聲音震得趙跖都站不穩。
可不就是喪家之犬嗎?妻子愛徒都被自己親手殺死,道心千瘡百孔,整整一百五十年渾渾噩噩靠喝酒麻醉精神,不惜在圊房自污作賤自己。
原來名震天下下的華夏劍魔成了終日與屎尿為伴的邋遢老頭,說是喪家之犬都算是辱沒了喪家之犬。
趙跖跪下重重磕了幾個響頭:「解前輩,我並不是有意要勾起您的傷心往事,晚輩實在是走投無路,其實前輩所受的痛苦,小子一樣經歷過,所以才請前輩幫我!」
於是趙跖把自己前世今生的痛苦經歷添油加醋的混在一起說了出來,聽了趙跖講完了自身經歷,解聽安的眼神才緩和了下來,卻重新恢復了死氣沉沉的模樣。
趙跖知道,這種家破人亡的感覺就像困在枯井下因恐懼而狂吠的獵犬,只能用一種痛苦來麻醉另一種痛苦。又如同上帝和惡魔同時爭搶的孩子,雙臂欲裂的恐懼和痛苦,猶如鉄蒺線綁在內心來回切割。
痛不欲生!
「請前輩收我為徒!」
趙跖砰砰的在地上磕頭,額頭上滲出了片片血跡。
解聽安說道:「我道心盡廢,報仇之心已死,而你玉門一轉,踏入修行還遙遙無期,用什麼報仇?不如醉生夢死,了卻殘生吧。」
趙跖叩首道:「小子曾聽說,居親人之仇,當寢苫枕干,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斗。趙跖之心,雖九死其猶未悔!請前輩教我!」
解聽安卻充耳不聞,喝了幾口酒又躺在了地上打起了鼾。
於是趙跖一連幾天不吃不喝,掃完圊房之後就跪在解聽安面前,前來解手的學子都當他是瘋了。
「但現在還在感應期,真是可憐吶。」
十天後,勞役時間已經結束,趙跖還跪在解聽安面前,形容枯槁,眼看要堅持不住了。
真的要失敗了嗎?趙跖心中滿是絕望。
「唉……」
只聽見解聽安長嘆一聲,「起來吧,我答應助你修行。」
「多謝師父!」
趙跖驚喜道,只不過跪的太久,身體搖搖欲墜。
解聽安卻搖頭說道:「不要叫我師父,我會儘力助你修行,但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會再做任何人的師父……」
「是!」
應了一聲,趙跖就感到腦袋一陣昏沉,直挺挺的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