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尾聲
「有何意義？」
如來低頭望向幽萱，眼神近乎憐憫。
剎那間，無數佛光從虛空中穿出，纏上了幽萱的雙腳，幽萱的身軀頓時失去平衡，跌落下來，卻在空中連滾帶爬的繼續前行。
如來眉頭一皺，正欲探手拍去，又突然看了下左右，不知何時，數十條水繩已經纏住了他的雙手和身體。
蛟魔王和無支祁驅浪而至，口中念誦法咒，施展出平生最強力的控水術。
「有何意義？」
如來臉上憐憫之色更加濃重，出手卻愈發酷烈，一道佛光凝聚而成的巨掌從天而降，朝幽萱壓下。
無盡的金光籠罩下來，幽萱嘴角微揚，頭都懶得抬，卻幾乎是以爬著的方式前進。
她剛和如來的那番辯論並不是沒有任何意義，她現在的所作所為當然也很有意義。
下一刻，空中陡然響起一聲奇怪的鳥鳴，一片蒼青色的雲彩橫過天際，遮蔽了天空，雲彩抖落下幾個小黑點后，飄至幽萱的正上方，馱著那道從天而降的巨掌，扶搖直上。
一眨眼之間，雲彩就小了數百倍，金蟬子抬頭望去，才發現那原來是一頭蒼青色的大鵬鳥，宛如垂天之雲，奮力一拍，即可騰空萬里。
大鵬鳥抖落的黑點越來越大，金蟬睜眼望去，卻是那牛魔王和禺狨王破空而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金蟬子搖了搖頭，雙手合十，他作為如來的弟子，這時理應出手，卻沒有出手，已經犯了禁忌。
不過相比於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這樣的罪過並不算什麼。
「有何意義？」
如來看也不看朝他飛來的牛魔王和禺狨王，眼珠一個轉動，視線便再次落到了幽萱身上。
一道細若遊絲的金光從如來瞳孔中射出，化為一道拳頭，騰起一陣陣金色的波浪，朝幽萱轟來。
太快了！
幽萱雙腿被佛光糾纏，無法進行有效的躲避，唯有驅動渾身力量，舉起手中的大刀，企圖阻擋一下這一拳的來勢。
絕對的力量，絕對的速度，絕對的精神，三者合一，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技巧，哪怕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拳，都能有毀天滅地的效果。
下一瞬，幽萱渾身渾身劇痛，骨骼爆響，像是被一座山砸在身上。
砰的一聲，猛吐一口鮮血，然後遠遠飛向凌霄殿方向，砸在了凌霄殿廢墟上。
凌霄殿廢墟再次崩裂塌陷，破開了一個大洞，幽萱的身影消失在洞中，然後被廢墟所掩埋，生死不知。
這時，深淵般的黑暗朝如來籠罩下來，牛魔王的鐵拳攜帶一大片烏光呼嘯而至，禺狨王的衝天槊緊隨其後。
「砰！」
「鐺！」
如來不閃不避，以胸膛硬受下這一擊，印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牛魔王的手臂化為一片血霧，卻也撼動了如來的身軀，如來稍稍後退了半步。
但這一擊並不白挨，如來在後退的同時掙脫了束縛他的水繩，左手盪開了朝他當頭砸來的衝天槊，右手探出一把將孫悟空給抓住。
孫悟空嘴角微微抽搐，金蟬子卻是目光一凝，有些愕然：「他竟然在笑？」
孫悟空眸光一閃，毫不猶豫的扭動脖頸，一口咬在如來的手掌上。
他苦苦忍耐，忍受這般痛苦，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也給其他人創造了機會。
無數條靈光閃閃的水繩再次將如來捆個結結實實，秦政突然橫穿虛空，左手抱著一隻捂住耳目的灰猴，右手拎著塊板磚，猛然砸在了如來的頭上。
「砰！」
板磚崩裂，亂石飛濺！
如來後退一步，腦袋偏向一旁，似笑非笑，神情渺漠。
秦政目眥欲裂，劇烈喘息著，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一擊下去，如來的頭沒事，他的本命之物卻裂開了。
「六耳哥！希望你沒老眼昏花，你說我們都不會死的我才砸的啊。」
「佛祖就是佛祖，頭還真他媽硬啊！」
秦政在心中不斷吶喊，內心對磚砸如來這事極為抗拒，可身體卻相當的誠實。
上前一步，掄起板磚，又狠狠砸下！
如來趔趄後退，秦政再進，再砸！
「砰！」
「砰！」
「砰！」
板磚一截截崩碎，最後化為一抹碎石，秦政終於停下了腳步，本命物破損對他造成的傷勢也壓制不住了，意志已達極境。
「嗡叭呢唄咪吽！」
如來不悲不喜，口誦六字大明咒，身後升起一尊大佛，大佛臉上閃過一抹怒色，忿然化身，佛衣褪去，肌肉虯結，凶神惡煞，顯大忿怒之相，化為明王，一把抓向秦政的頭顱。
「這下可真就完了蛋了，六耳哥你可把我害死了！」
秦政身上光芒大熾，不惜耗費精元，拚命催動法力，可原本能夠瞬息萬里的遁術，此時竟顯得無比遲滯。無奈之下，只得用盡全力，將懷中的灰猴拋向禺狨王。
明王如同拈花一般，輕輕拈住秦政的頭顱，將其拋向凌霄殿方向。
當秦政從掩蓋他的廢墟衝天而起時，就感覺有一片烏雲，朝他當頭籠罩下來，渾身一震，就來到了一座類似囚牢的空間內。
「政哥。」
「萱兒你也在啊，我們這是在哪裡？」
「李托塔的玲瓏寶塔內。」
「……這還真的無禿不毒，無毒不禿，這招借刀殺人玩得妙不可言啊！」
……
「有何意義？」
如來臉上重現憐憫之色，望向周圍依舊執著的身影。
牛魔王冷笑道：「和尚，你起了殺心，動了殺念，你破戒了，慈悲為懷就是放屁！」
如來宣了句佛號：「施主你著相了，含笑低眉是慈悲為懷，金剛怒目亦是慈悲為懷，為了眾生的利益，我只不過是採取了方便手段罷了。」
牛魔王道：「和尚，我是說不過你，你佛門有句話，緣來緣去都是定數，善惡因果終有循環，今日你動了惡念，日後你定會自食其果！」
「起心動念皆是業，動善念得善果，動惡念得惡果，能幫眾生脫離苦海，縱然是因果纏身又何妨，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如來話音剛落，背後明王騰身一躍，起身向戰場走去，欲大開殺戒，破除一切魔障！
明王獨鬥牛魔王、蛟魔王、禺狨王、無支祁四位大聖，遠方一頭蒼青色大鵬鳥也極速趕來，可明王依舊如魚得水，遊刃有餘。
但這一切落在金蟬子眼中，原本精彩的戰鬥頓時如小孩子過家家一般，變得索然無味起來，心中一陣悵然若失。
又不由望向了孫悟空，孫悟空依舊被如來抓在手上，嘴唇囁嚅，聲音微不可查，可金蟬子卻聽得分明。
「…如來…你是不可能…困住我…一輩子的！」
孫悟空仍在很難看的掙扎著，可眼眸之中，既無仇恨，也無憤怒，身體不斷縮小，最後化為一頭棕黃色毛髮的猴子，一雙猴眼靈動慧黠，頭戴金箍，在如來手上上竄下跳。
金蟬子心中一震，幾位大聖所做的一切是阻止孫悟空「脫離苦海」，而孫悟空此時主動皈依卻也是在幫那幾位大聖脫離苦海。
就是所謂的「惡」么？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日夜敬仰的佛么？
「阿彌陀佛，恭喜施主脫離苦海。」
幾位大聖心中一震，卻又無可奈何，蒼青色大鳥雙翅奮力一拍，載著幾位大聖扶搖直上，撕裂虛空，消失不見。
如來宣了句佛號，陣陣佛光從身體中溢出，向蒼青色大鳥撕裂的虛空追去，虛空一陣激烈震蕩后，蛟魔王和無支祁掉落下來，被明王一把抓住。
「兩位施主罪孽深重，日後恐會厄運纏身，但我佛慈悲，今日就讓我幫你們脫離厄運吧。」
明王兩隻手一拍，推著蛟魔王和無支祁來到了天河，化為兩座大山，將蛟魔王和無支祁鎮壓在天河之底。
如來又念了一篇佛經，在天庭肆虐的天河水滾滾倒流，竟然滔滔不絕的回到了天河，將那兩座大山給淹沒。
「金蟬子，此間事了，我們回西方極樂世界吧。」
「弟子有一事不明，請世尊為弟子疑惑。」
金蟬子一臉肅穆，向著如來深深拜下，五體投地。
「我佛真的有普渡眾生的大慈悲么？」
金蟬子猛然抬頭，神情迷茫不安，似乎在懺悔贖罪，又像是在苦苦掙扎。
「亦或者是這句話本身就是句妄言，我佛有的只是法力無邊的大威能，並無普渡眾生的大慈悲！」
金蟬子心中悲苦至極，相由心生，面容也變得蒼老起來，可眼神卻變得異常堅定。
如來憐憫地看著他：「金蟬子，你滋生魔障了。」
「弟子沒有！」
「這等表現，離入魔還有多遠呢？也罷，我這就幫你剷除這魔障。」
如來身後金光萬丈，化為一尊手持降魔杵的金剛，對著金蟬子怒目而視，手中降魔杵猛揮而下。
「降魔！」
金蟬子再次五體投地，無視那朝他當頭砸來了降魔杵，神情一片祥和。
降魔杵猛然停留在金蟬子頭上，漫天殺勢一掃而空。
「世尊，弟子可有魔念？」
如來眉頭微皺，他剛這一招名為「當頭棒喝」，若金蟬子心有魔念，便會被擊潰瓦解，但結果卻令如來有些失望，他根本感覺不到金蟬子的魔念所在。
「看來是我錯了，金蟬子，你不是滋生魔障，你已然是入魔了。」
「弟子沒有入魔，弟子只是心有疑惑，請世尊為弟子解惑。」
「弟子在靈山潛修佛法時，曾立下四大宏願，眾生無邊誓願渡，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
「可都像今日這般渡眾生，斷煩惱的話，那學這佛法有何用？成這佛道有何用？」
金蟬子站起身來怒視如來，又跪倒在地，抱頭痛哭，他實在是不能接受。
他本是靈山地下的一隻金蟬，在地下埋了三年，靠聽如來講經，修鍊成為精怪。破土而出之後因深具佛緣，被如來收為二弟子，習得高深佛法和法力。今天是他第一次出山入世，卻發現他所修的佛法竟然是這麼的「不堪」！
「那這樣的話，修這佛到底有何用？還不如當個妖自由自在！」
在頃刻間金蟬子又蒼老了許多，臉上增添了許多皺紋，每一條皺紋中都蘊藏著難以言表的悲苦。
「修佛自然是沒用，這些禿驢都是偽善，當妖也並不一定自由自在，來吧，加入我們吧，我們等你已久……」
這時虛空傳來一道剛硬的聲音，剎那間，整個天庭的天地法則之間的運轉都有一絲遲滯，天空裂開一道裂縫，裡面魔氣涌動，聲音正是從裂縫中傳來。
「……這是魔域？」
金蟬子駭然變色，魔域不是被上古天庭給覆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