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拔鞘
推開由星光組建而成的大門,踩著以銀河點綴的空幻大地,不知何時來到此處的少年正目送好奇地環顧著四周圍的浩渺風景,這裡就好像是夜晚的星空,平日觸不可及的寰宇今時恰如諸天降臨一般,環伺在兩手空空的少年身邊,寂靜無聲。
眼神略是有些茫然的少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他的意識至始至終都停留在那撥雲見日的一幕,當是時,銀髮的倩影好像只是向前輕輕地走了一步,起先一直都緊密封鎖的石門就突然打開了,當中的流光溢彩在頃刻間盡數湧出,沒等少年來得及將銀髮下意識地護在身後,他就已經昏死過去,待到再蘇醒時,四周的光景就變成了現如今的這副模樣。
如果用凡間的標準來看,少年已然在這個世界中耗費了整整四炷香的時間,或是漫無目的地四圍遊走,或是依照那時不時就出現在冥冥中的指引,向著一個飄渺不定的方向大步前行。他說不清自己究竟該往哪裡走,到此來的使命又是什麼,體內的一切,記憶,包括那一顆堅定不移的決心,似乎都在自己進入到這方玄妙世界中的那一刻被全數定格,聚集一堂后又被無形的牽引力一舉甩到了九霄雲外去,留下一個腦內感覺像是一片空白,只留有依稀執念伴在心頭的孤魂野鬼在此摸黑前行。
一路上的星辰似乎都依循著沒有形態的悠悠法則,那項不曾現身,卻令世界得以井井有條地運作的法則限制了每一處星辰的數量與亮度,使出現在這裡的每一個地方都一模一樣,沒有隸屬於環境的獨特標誌,任意一處的如出一轍,這樣的限制,無疑是再度增加了少年尋找到正確路線的難度。連神識都變得有些恍惚的少年,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分辨得清究竟哪兒是哪兒呢?
不過天下事事並無絕對一談,饒是最至高無上的天地法則,在最為特別的情況下,也有可能做出一些破格的舉動,更別說是這一方本來就是人為建設的世界了。
所以,當酷似劍刃出鞘所帶起的凌烈般的旋風瞬殺而至,很有可能一直都在原地打轉的少年終是在即將踏出下一步的瞬間愣住了,抬至半空的右腿經此過後,倒是慢慢挪回了原位。
「往左轉,然後向前走。」素來都只有隱隱氣息流露在外以作指引的暗影存在,今時卻是在姜樂冥的耳畔中口吐人言,低沉的嗓音不摻雜哪怕一絲絲情緒的波動,就好似立場最為居中的觀察者,平靜自若。
縱使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情感修飾其中,可意識模糊的姜樂冥卻仍是從其中察覺到了幾分熟稔的感覺,也正因為這陣經由心生的感觸,少年這才會毫不猶豫地跟隨其命令,轉左的瞬間邁開大步,開始在浩浩星辰中風馳電掣,隨著潛意識裡的小心翼翼被逐步放開,少年的步子越邁越大,直至一尾流星於深邃中驟然降世,少年的身影便再不得見。
等到星空再一次成為少年獨一人的舞台時,便是那一聲爆鳴轟然響起的時間節點,追溯嗡鳴而去的視野很快便在一處猶如掛滿彩燈的幕簾前望見了那個正稍稍喘息的姜樂冥,而此時此刻,這位劍聖唯一的親傳弟子,終是再一次見到了他師傅向來都引以為傲的佩劍——念殺理之劍。
比起塵封在櫻落之地的歷史長河中的世間至鋒歸無期,念殺理之劍的懸空而立則要更顯煊赫氣魄,它並沒有甘於平凡地選擇一塊木樁作為劍鞘歸途,而是帶著傲骨,乘著冽冽冷風,懸浮在姜樂冥的仰望之中。
象徵睿智的蔚藍流光在以深邃古樸的幽暗作為基調的鞘身上徐徐流轉,不時自封鞘之處所流露出的猩紅則是為其賦予了那可敵天下的霸道之氣,藉此等凌烈,在每個來到此處之人的心中悄無聲息地塑造出一種彷彿出鞘便能橫破長空的巍峨景象。
再見師傅的佩劍,姜樂冥的意識亦是在凌烈的洗禮之下逐漸變得明晰,不再朦朦朧朧的眼神轉換至更為澄清的角度去看待天下事物,前一段時日中消失不見的記憶同樣隨之重新湧上心頭,讓少年很快便認清了自己之所以會到這裡的所有來龍去脈。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還沒等作為絕對主角的姜樂冥開口說話,一聲彷彿承自這方天地的低沉悠然響起,初聞好像是在背後響起,可姜樂冥就算立刻回過頭來,也不曾尋見那個人的身影。等到少年決定再次沉下心去仔細聆聽時,一陣猛然砸在其額頭上的大力便以疼痛逼著他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直接被敲到地上去的姜樂冥很狼狽,由於沒有做任何的心理建設或是準備,這突如其來的一次攻擊打了少年一個措手不及,幾乎是瞬間就已經變得五體投地,還順帶吃了滿嘴由「星海」勾勒而成的泥濘。
「你應該要二十歲了?」由星旋勾勒而成的身影展示出與那劍鞘相同的藍紅色調,雙色的掠線在右側衣袍上一路傾斜向上至左肩,勾勒出翩翩瀟洒之意。來者沒有獨臂,所以它並不是劍聖刻意留下的殘魂,也並非是那僅代表劍鞘的藍靈,而是代表著念殺理之劍整體的純粹劍靈。
「還有三個月才二十呢……」姜樂冥很是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吐掉嘴巴里明明應該沒有任何味道,卻硬生生憑藉數量堆砌出泥濘之意的星光點點,起揚的右手捂著自己仍舊疼痛不已的後腦勺,很是無奈地嘟囔著回復:「雪兒姐就應該已經二十了吧……」
「雪兒的實際年紀可沒有那麼大呢。」衣袍花紋並不對稱的劍靈縱使已有很久沒能夠與敦煌並肩作戰了,但有關於其主人的一切,它依舊可以說是了如指掌:「才十九歲啊……」
「怎麼,瞧不起少年?」逐漸恢復成正常模樣的姜樂冥搖頭晃腦地打趣道:「據我所知,咱家師傅也是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快要名揚天下了呢。」
「你師傅十來歲的時候還被人追著碾了十幾條街呢。」劍靈全然沒有給其原主人留任何顏面的意思,毫不留情地揭開了某位辭世之人的遮羞布,把那姜樂冥從來都沒有機會去聆聽的故事用三言兩語交代出具體細節:「那時候,他還是個喜歡吊著狗尾草在世界上到處亂跑的二流子,怎麼可能名揚天下?」
「啊?居然是這樣的嗎?師傅可從來沒跟我說過呢!」姜樂冥一臉震驚地感慨道。
「他那傢伙死要面子,一直都是這樣。」不知道是出於被血誓封印太久而導致的憤憤不平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這位好不容易才藉助崑崙落定得以重見天日的劍靈是一點顏面都不願意給其原主人留啊:「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後來活得那麼累啊。」
「所以,」聽著劍靈對於敦煌的評價,姜樂冥的臉色卻是情不自禁地變得有些陰沉,當然了,這樣負面的情緒僅僅只是在其眉眼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影響到正常的交流,也沒有為那正回首往昔的劍靈所留意到:「今兒我該怎麼做呢?只要把那柄劍拔出來就好了?」
「不過,敦煌之所以能夠在後來成為劍聖,他在前期所遭遇的各種劫難其實算得上是功不可沒的。」劍靈沒有直接回答姜樂冥的問題,而是以另外一種更為委婉的方式緩緩說道:「其實,論天賦,你不如那些天才,論努力,你也遠遠算不上頂尖。不論怎麼想,你其實都算不上是能夠作為劍聖唯一親傳弟子的最佳選。」
「就這樣?然後呢?」姜樂冥漫不經心地聽著劍靈對於自己的點評。「記得啊,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回答我,我到底要怎麼做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敦煌那傢伙偏偏選了你。」劍靈負起雙手,緩步為姜樂冥讓開了通向那封劍的道路:「偏偏要將整個世界的未來押寶在你的身上,在我看來,你沒有任何的閃光點,就算是在拔劍之後,我也不覺得你能夠打得過那個必然再次到來的列君生。」
「嗯……所以…呢?」姜樂冥歪了歪脖子,沒有著急著奔向那柄封印於懸空之所的念殺理之劍。「沒有試煉?沒有那種不死不休的對決?只是一巴掌把我砍暈,帶到這裡,然後數落我一番之後,就讓我拔劍了?這可不像是我師傅的作風啊,要知道,當初他為了鍛煉我,可是好幾次把我整到要死不活的呢。」
「我也不清楚。」這是劍靈第一次正面回應來自於姜樂冥的問題,連帶著起袖拂塵的動作,這一瞬,姜樂冥幾乎目睹了後者那同樣暈染著雙色的掌間有凌烈飛揚,當即做出禦敵準備的少年剛想用憶寒鋒芒抵消那藉由罡氣化成實體的掠劍,可還沒等少年做出任何舉措,那眼看就要臨身的劍鋒卻是毫無徵兆地蒸發了,而且是連同氣機一起徹底消失,彷彿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那時候的敦煌非但沒有讓我對你加以阻攔,還刻意藉由殘存下來的血誓與我重新簽訂了部分契約,當中就包括在試煉期間,無論如何都不能對你下手這一項鐵令要求。」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說辭並非虛言的劍靈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我實在不知道敦煌為什麼會看重你,又為什麼會主張廢除那最後的試煉。不過,若是讓我一個人就這樣一直困守在這裡的話,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找到答案。」
「所以,姜樂冥,拔劍吧。帶我出去,然後向我證明,證明屬於你的那個連敦煌都難以用語言去形容的價值。」
再是振袖,轟然狂風便立刻裹挾著利刃一起破空而出,甚至不需要姜樂冥自己做任何舉措,那柄藍紅雙色的長劍就已然來到跟前。
「且像是當初敦煌與我立下的血誓那樣,只有當你向我證明了『相逢不悔』之後,你才能具備拔劍出鞘的權利。」
「啊?也就是說……」
還沒等姜樂冥將躍至嘴邊的感慨道出,頃刻湧入大腦的空白便逼著少年再度昏睡過去。
待到雙眸重新啟張,並在銀髮的攙扶中望見那驕陽的璀璨光輝,少年這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那萬里冰封的極北之地,回到了沙塵漫天的戈壁灘。
少年的背後,一柄在鞘長劍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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