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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斬殺

  宛若凶獸般狼吞虎咽的黑光將少年的軀殼撕得支離破碎,崩塌之中的血流猶如滔滔江河,將晶瑩刺入氤氳深處,留下只得曇花一現的絢麗,然後再歸入寂靜,歸入無窮無盡的黑暗。地籠鮟鱇目睹著這一切,目睹著那個他曾以為真的會為自己帶來死亡威脅的少年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目睹著自己內心中的悸動漸漸伴隨著血色而平復,等到一切正如少年臨終前所說的那樣塵埃落定,這位總算拾起原本屬於自己的高高在上的凶獸終是長長地舒出一口濁氣,僅存的單臂微微抬起,從那縈繞無窮的黑霧中將自己的「生命」如同抽絲剝繭般提取出來,殘存的最後氣機匯入五臟六腑,令其如同金紙一般的面龐稍加紅潤的暈色,僅此而已,沒有然後。

  為了杜絕那或是僅僅只有一絲的可能,地籠鮟鱇付出了極為沉重的代價,那原本可允許其存活萬年之久的生命力,在這一場席捲虛無地段的襲擊中消耗殆盡,最後殘留下來的,也就只有堪堪十餘年可活的歲月時間了。地籠鮟鱇用壽元驟減作為代價,換得了自己在未來十幾年中苟延殘喘的機會,換來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獨屬於自己的希望。

  沒有人會告訴他這樣的交換究竟是否得當,真正的答案,只有地籠鮟鱇一個人才知曉。仰望著那終有一日將呈現出翻雲覆雨之狀的天空,額間燈火如風中殘燭般搖曳將斷的地籠鮟鱇重重地錘了錘自己的胸口,連帶著朝氣一起,敲散了自己體內最後的倔強,自知已然沒多少時日可活的凶獸背影變得佝僂,剎那間的清癯好似預兆到自己的死亡將要來臨的老人一樣,他默默轉過身,如能望穿陰霾迷霧的眼神落向只有在自己的領地內才能看見的勃勃萬物,嘴角的苦澀漸漸化作釋然的微笑。

  在這極北之地中,除開位處食物鏈頂端的凶獸,以及其他一些因機緣巧合而致使靈識啟張,並能夠左右逢源,在凶獸領域的灰色地帶佔據一席之地的部分靈獸之外,剩下的食物鏈階級,其實與外界沒有什麼不同,依舊由人類穩穩地佔據了那世界的最高點。

  延綿萬里有餘的冰雪世界,只有他,只有在地籠鮟鱇所統領的,所管轄的晦暗之中,才能見到涵蓋了外界的生機勃勃的景象。這裡是人類的禁足之地,這裡是動植物的天堂。只有在那永遠不得陽光與飛雪的昏暗中,生態的多樣才得到了本該就屬於自己的蓬勃發展。

  自然界中,能夠擁有一方不被人類所侵染的凈土,無疑是奇迹中的奇迹。他們才應是自然的主人,奈何現世的發展,卻逼得他們不得不退入深淵中,在那罅隙之中謀得一線的生機。

  地籠鮟鱇之所以會看不起其餘八大凶獸,之所以會在其餘八大凶獸冬眠時趁機外出作怪,搗毀各個人類的部落據點,真的只是因為其本人對於光的厭惡么?

  高舉著寡人旗幟的他,從來都沒有這麼膚淺。他看不起的,是八大凶獸不顧本源,也要成為人類在絕境中的信仰,讓這些破壞平衡的罪魁禍首得以免除冰雪的洗禮的作為,他所厭惡的,其實是這樣的「光」,是人類眼中的光。

  他們不配擁有這樣的希望。無論是初生時,成長時,抑或是到最後躍過龍門大關,成為極北之地最為至高無上的凶獸時,在地籠鮟鱇的心裡,這樣的想法始終揮之不去。外面的世界早就被人類破壞得搖搖欲墜了,以至於在這偌大的世界中,甚至只留下了這環境極度惡劣的極北之地來帶給其他物種最後生的希望。他們明明就已經在外界擁有了一切,又為什麼,憑什麼,敢厚著臉皮來到這裡,尋求凶獸的庇佑?!

  他們不配!

  地籠鮟鱇握緊了最後的單臂,收縮的瞳孔將堅決烙印在自己僅僅只剩下十餘年的壽元里。他要讓極北之地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外桃源,成為世上唯一一個不得人類染指的美妙天堂。為此,他願意奉上自己的生命,哪怕同時與另外八大凶獸為敵,他也無所畏懼。

  「還有她。」由傴僂變為筆挺的腰桿帶起五指的緩緩張開,纖細的指尖引領著霧繞靈活的跳動,纏綿的氣暈漸漸編織出刀光劍影的模樣,直指那個蜷縮深坑之中,可謂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

  外來者,破壞者,在這裡,死不足惜。

  且當凌烈將要如龍,靈魂深處忽然掠起的忌憚卻讓地籠鮟鱇情不自禁地收回了蓄勢待發的氣力,當機立斷地轉身側步來得尤為果斷,一閃更是直接躍到了數十米開外的位置。

  饒是如此,那一陣心悸仍然沒有消散的跡象。凶獸久久地環視著周遭的一切,等到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匆匆燃盡以後,他依舊沒能看見能夠呼應其心中第六感的景象。

  「錯覺?」地籠鮟鱇下意識地對自己說道。只是,剛才的那一股殺氣卻又濃郁到好像切實存在一樣,且其勢頭之迅猛,更是讓凶獸在心間萌生出不閃便會暴死當場的感觸,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類似的「錯覺」,能夠讓地籠鮟鱇心生如此真實的感覺。

  就好似一大壇被點燃的好酒,恐懼在凶獸的心中開始蔓延,怎麼也無法撲滅。起初已然滅殺了姜樂冥的自信滿滿,在此刻竟是蕩然無存。

  忽然間的零星亮光引起了地籠鮟鱇的重視,這位在不知不覺間甚至連背影都一併變得枯槁的男子僵硬回頭,看向那個起先有鮮血潑灑的霧靄深處。定睛望去,但見那早該被周遭的陰幽蠶食殆盡的鮮血僅仍存有一滴如烈火般奪目的玉珠高懸,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散發出其獨有的色澤。

  在那呈現出雨滴形狀的珍珠周圍,有一根兩段繩索正迎風飄揚。

  「集靈石…好一個七角麋鹿……居然真的敢向人類伸出實質性的援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嘛!!!」僅一瞥的功夫,地籠鮟鱇便認出了那顆玉石的來歷,頃刻的怒吼響徹九霄,換得雷鳴四起。

  「如果真的會被天打雷劈的話,」平靜而儒雅的聲音自地籠鮟鱇的背後幽幽響起,與之齊頭並進的,還有那勢如破竹般的劍刃罡氣:「我想,溫血蜥應該也要成為當中的一員吧?」

  話音才止,手起刀落。

  ……

  「喂,醒醒。」在永無止盡的天昏地暗中,能夠聽到宛若春風般的聲音,當真是一種極為新奇又叫人無比眷戀的體驗。屆時遊離在生死一線間的姜樂冥能夠聽見這樣的聲音,屬實是上天眷顧。

  幡然醒轉的少年左顧右盼,在朦朦朧朧的迷霧中,他看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方,也不知道四周圍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東西正在發生。自中唯一能夠確定,就只有那始終都從正前方撲面而來的聲浪。

  那是一個少年很熟悉的聲音,來自於一個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作不可貌相的所謂凶獸——溫血蜥。

  「別再睡了,要是再睡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你。」不見形體,不聞氣息,卻偏偏讓姜樂冥感受到其切實存在於身旁的溫血蜥急言催促道。

  「這裡是哪裡?你怎麼會在這裡?」姜樂冥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有些不明所以地嘟囔道。

  「我不是說過,在你通過了七角麋鹿的領域之後,我們自會再見嘛?我這不是趕來赴約了么?」那頭的溫血蜥如是說道,這樣的說辭倒是點醒了剛還暈頭轉向的姜樂冥,少年一個鯉魚打挺便從那「地上」站了起來,起初還顯得有些獃滯的神情更是在霎那間變得義憤填膺。

  「對了!你這傢伙!還有那什麼什麼麋鹿!他奶奶的!說的話就沒一個是準的!最好別讓我再見到你!不然我指定要揍你!」姜樂冥佇立在雲山霧繞之中,朗聲教訓著那個不見實體的凶獸。得虧是四下無人,不然要是被別人看到了這一幕,指不準會被當場嚇個半死。

  畢竟那可是凶獸啊。

  「欸欸欸!事先申明啊!我可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只不過是單純地忘記跟你說有關地籠鮟鱇的事情了而已。」彼岸的溫血蜥義正言辭地為自己解釋道:「至於那七角麋鹿的事情,你那朋友不也跟你說了么?這兒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純粹是因為包括你我在內的大多數人,低估了地籠鮟鱇的決心,僅此而已。」

  「你說的倒是輕鬆啊。」前一秒還體驗了何為傷筋錯骨的姜樂冥至今仍將那陣痛苦牢牢地記在心裡。很顯然,這樣的經歷必然會成為少年這輩子都揮之不去的陰影。「那你說說,現在的我該怎麼辦?都被人抓到他的主場里去了,加上你又是以半投影的方式來到這裡,沒有你的幫助,我不還是一樣只能等死?」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啊。」溫血蜥不緊不慢地說道:「七角麋鹿跟我不一樣,她的處事風格比起我來說,要顯得嚴密得多,就算沒有意料到地籠鮟鱇居然會選擇在虛無地段與你進行決鬥,她其實也給你留了一條只能使用一次的退路的。」

  「啥?退路?我咋不知道呢?」姜樂冥一臉不屑地晃了晃手,且當攥握成拳的手臂在空中上下擺動時,他的視線卻被那飛舞的繩索漸漸吸引。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待到姜樂冥的動作趨於停滯,溫血蜥這才笑呵呵地說道:「這集靈石不光能夠蓄積天地靈氣,在人為的干預下,它同樣可以利用匯聚而來的天地靈氣在瞬間塑造出與你本人一模一樣的形體軀殼,並將你的氣息暫時隱藏。這就是七角麋鹿給你留的退路呀。」

  「那隻麋鹿……」姜樂冥看著手中的玉石,神情一時間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在我們這九大凶獸之中,七角麋鹿已經是最靠譜,也是最虔誠的那一個了。」溫血蜥喃喃說道:「地籠鮟鱇的唯一弱點在於其額心的那點星光。而現時化為人形,又將壽元作為代價的它,正處於有史以來最為虛弱的時間節點,用你的匕首將其頭顱斬落,便能終結這隻凶獸苦命的一生了。」

  ……

  星雲崩塌,無首的巨獸帶著不甘仰天倒去,伴隨著狂風掠影,成為了那個死而復生的少年最為完美的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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