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集靈
推開由銀光死死焊住的大門,展現在姜樂冥眼前的,是尤為和諧的一幕。前一秒還在因自己的外來者身份而大加辱罵的部落村民,現時卻是將膜拜七角麋鹿時的禮數盡數獻給了那位將一切都為之奉上的雪兒。興許是機緣巧合,此前那些還被雪兒以大度饒過一命的居民,這會兒又是極其幸運地成為了「被拯救者」,尤其是那個先前最為猖狂的男子,這一下倒是表現出甚至不惜為雪兒而五體投地的敬重。
「結束了。」姜樂冥沖還在苦苦支撐的雪兒揮了揮手,可算是得到正面反饋的雪兒終是將一直提在胸膛里的氣息盡數呼出,因受四圍寒氣所浸染而隱隱呈現出灰光的氣息此刻正涌動著渾濁的感覺。女孩原本想要向推門而入的少年送上微笑,可沒等其嘴上揚起纖弱的弧度,腳下的突然無力倒是拔得頭籌,若果不是有姜樂冥在側三步並作兩步,幾乎窮盡體內所有的少女估計就得倒頭躺在那寒冷的地面上了。
「怎麼次次都這樣啊。」姜樂冥有些無奈地看著懷裡那個就連睜眼都顯得很是困難的銀髮少女,搖了搖頭:「不是一直都跟你說,幫人的同時,也要給自己留下一定的退路嘛,次次都答應了,次次都不這麼做,雪兒姐,你這是誠心想要師傅在夢裡提刀來砍我啊。」
「呵呵。」雪兒分不出餘力進行反駁,只得用微笑的方式糊弄著源於姜樂冥的抱怨。雪兒任由少年將自己的手臂搭在其肩膀上,全身心都依賴著少年的助力。女孩對於自己可謂是完全放開的心防讓姜樂冥的心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幾抹受寵若驚的意思。
攙扶著雪兒虛弱的身體,兩個地位在眾人心中已經變得快要可以比擬七角麋鹿的外來者,此刻正並肩向門外的飛雪走去。至於那些簇擁在一處微弱燈火前苟且的眾人,眼下則只能目睹著他們背影的漸漸遠去。
因為信仰與詛咒的緣故,以至於那佇立在門外的狂風暴雪中的凶獸大人哪怕已然近在咫尺,這些在屋內得以苟延殘喘的人們也無法親眼看見她的存在;但是,那兩個相互攙扶著的偉岸身影,卻已成為了他們這輩子無論如何也無法忘懷的記憶。
「謝謝。」不知道是誰先扯開了嗓子,叫出一聲略顯稚嫩的感激呼喚。下一秒,這陣聲浪便如同飛石落入靜水,砸出此起彼伏的漣漪:「謝謝你們!」
哪怕已然是切身沐浴在那聲浪的環伺之中,姜樂冥也沒有選擇回頭觀望,少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以盡量平和的神態穩住前行的腳步,漸漸消失在那橘色燈火所能籠罩的極限的視野盡頭……
門外的大雪依舊翻飛不斷。由地籠鮟鱇所一併裹挾而來的黑暗縱使已經沒了敵意,卻依舊聚而不散,以至於令那必然降臨的夜幕加快了自己的腳步,提前來到了這廣袤的人間。
朦朦朧朧之間,雪兒只感覺自己好像走了很遠的距離,又是爬上爬下的,又是跋山涉水的。掌心蓄起的雪花因為受到體溫的加熱而融化,又很快蓄積出新一堆的白芒,這等輪迴持續了好一陣子,一直等到其意識在形似於山洞的某處回歸以後,這才堪堪停止。
且當雪兒徐徐睜開自己的眼睛,旋即映入她的眼帘的,是一片深邃而又浩渺的星空,那對外呈現出犄角之形的星夜以幽藍間青作為基調,洋溢著沉穩睿智的神采。
如雪一般潔白,卻要比雪更為神聖的皮毛於風中徑自飄然。
「那是什麼?」雪兒正在心底發問,下一秒,她忽然感覺胸口像是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暖流驟然升騰,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已流過奇經八脈,將那說不出的豁然感傳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一直都心甘情願地隱藏在平凡的偽裝下的血脈之力第一次開始自主涌動,僅僅只是第一個來回,便在雪兒的體內塑造出那座一般修行者或要耗費五年以上的時間才能鑄成並運轉自如的蓮花池雛形。
從未曾感受過的磅礴之力開始在雪兒的體內沸騰,時而是幽冷死寂的荒涼,時而又是劍網倒懸的凌烈。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血脈中彼此糾纏,起先是勢同水火,彼此互不相讓,強迫對方加以妥協的迅猛以雪兒的身脈作為戰場,一時間令銀髮少女的臉色變得極為痛苦。
但這種水火之勢卻並未持續多久,就以氣息與氣息之間的共識拉開了和睦共存的帷幕。兩股氣息就好似突然察覺到了彼此之間所存在的吸引點,並以此作為契機,開始了融合的旅程。
隨著荒涼與凌烈逐漸變成不分你我的一個整體,縈繞在雪兒面龐上的苦痛之色也隨之緩緩消散……
有幸見證這一幕的姜樂冥將同樣懸著的心慢慢放下,回眸看向那犄角仿似星空皓月的七角麋鹿,眼神充斥著怨懟:「為什麼?」
「她的體內,擁有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及時將神威收斂,這才沒有釀成大錯的七角麋鹿一樣是心有餘悸地回答道:「這種氣息非常霸道,基本上除了那個世界的元素以外,一切匯入其體內的靈氣,起到的作用要麼是微乎其微,要麼就會引起那種氣息的反噬,從而可能危及性命。」
「不屬於這個世界……」姜樂冥的頓悟澆滅了其心頭即將熊熊燃燒的怒火,返身兩步來到雪兒的身邊,俯身抱起了這個臉色趨於正常,唯獨還有些蒼白的銀髮公主,筆挺的兩指輕放在其脖頸位置,感受著那力度不減的跳動,這才如釋重負般舒出一口濁氣:「我怎麼會忘了這一茬…真該死……」
「察覺到不妥之後,我已經及時斷去了與那少女之間的聯繫,匯入其體內的真氣有大半也都被我導了出來,剩下來的,也基本不會對她構成什麼威脅了。」從來都只有自己高高在上的七角麋鹿現在卻不得不耐著性子與姜樂冥好言解釋道:「那來自異界的氣息賦予了她極為強大的生命力,就算沒有外力介入,她也能很快地恢復過來。所以,你無須太過擔心她的安危。」
換了種方式履行自己將要親自護送二人步出部落的承諾的肯夫噤聲矗立在一旁。從古至今,但凡是在七角麋鹿的面前,作為祭祀的他就根本沒有任何的發言權;而現在,站在這個剛才大展神威,幾乎以一己之力力克地籠鮟鱇的少年面前,被打了個鼻青臉腫的肯夫就算想要貫徹以往的桀驁神態,也不得不考慮一下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了。
「再往前走十里,就是地籠鮟鱇的領地了。」七角麋鹿昂起頭來,猶如北極星般明亮的雙眸微眯,眺望著極遠方的黑光律動,那是黑暗在這極北之地最為龐大的貯藏地。
「大約五里之後,是虛無地帶,那裡寸草不生,也不會有寒雪降臨,剛好可以作為你們暫時的歇腳點。」七角麋鹿沉聲說道:「不過,虛無地帶中所蘊藏的天地靈氣很少,故而不太適合你們這種修行者在中久留。」
「因為冬眠被打斷的緣故,我暫時還不能越過虛無地帶。所以,我只能將你們送到這裡了。」七角麋鹿微微張開嘴,吐出一枚呈現出雨滴狀的玉石,不染纖塵的白玉在空中飄飄然,恰如同乘風飛舞的羽毛,卻又在冥冥之中認準了姜樂冥的所在。別看那玉雨飄飄,其實到最後,姜樂冥並沒有多費什麼功夫,僅僅只是攤開手,就穩穩接住了那枚寶玉。
「這枚玉石有聚集天地之靈的能力,將其掛在那位少女的脖前,能夠助其儘快集結天地靈氣以滋潤自身。」七角麋鹿如是說道。
「不會有副作用?」既是有了前車之鑒,姜樂冥自然不會聽風便是雨地將這枚玉石當成掛墜吊到雪兒的脖子上。
「絕不會有。」七角麋鹿搖了搖頭,龐大的頭顱在空中左右舞動,向世界散出一蓬蓬盛放如花的雪霧。「畢竟除了聚集靈氣之外,這枚玉石便沒有其他的功效了。」
「她說得不錯。」神出鬼沒的黑雀早已在世界上沒了影子,此刻的回應,不過是獨響在姜樂冥一人腦海中的首肯罷了。「這枚玉石本身就叫作「集靈」,是天地間少有的,純天然形成的聚靈器,對於雪兒來說,是不會起到什麼反作用的,可以放心嘗試。」
七角麋鹿姜樂冥或許信不過,但既然連黑雀都這麼說了,少年就算心中再有質疑,它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了。
察覺到姜樂冥心間的妥協之意,七角麋鹿旋即輕呼出一口長氣,霎時間,一道光繩不偏不倚地刺穿了那名為集靈的玉石的纖細尖端,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僅一息的功夫,便將之鑄成了吊墜的模樣。
「閣下。」等到姜樂冥將集靈小心翼翼地掛到了雪兒的脖子上,那七角麋鹿這才悠然挺身,鄭重其事又歉意滿滿地說道:「恕我失陪了。」
在場能夠當得起七角麋鹿的一聲「閣下」的,只有那個棲身於姜樂冥體內的黑雀。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趕緊走吧,睡你的覺去。」飄渺的聲音帶出不耐煩的神韻:「不送。」
得了屬於上位者的「命令」,七角麋鹿將自己那龐然的前身向下彎曲,作出一個乍看顯得不倫不類的鞠躬動作,而後轉身,也不見其怎麼動彈,呼嘯的風雪便將她的身影蠶食殆盡,一絲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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